律法讲，本朝子民不得与东胡人通婚。沧州正是因为临近东胡，所以这条律法在沧州更要重上三分，一旦查实，几乎都是重罚，祖祖辈辈下来，已经极少有人敢冒这样的风险了。虽然东胡女子多美貌。何大人起初只是惊讶，可听到楚瑶后半句话，方是恍然大悟，将那账本攥的紧紧的。“未曾查实，只是怀疑。”

楚瑶回答，末了，又添了一句：“只是怀疑，也就足够了。”

何大人当然明白楚瑶的意思，连连点头，脸上露出许多感激之情来：“楚姑娘啊，本官真是要好好的谢谢你，你不单单为本官分忧，甚至连后路都绑本官铺好了，若是可以的话，本官真想留你在这里多住些时日！”

“不必了。”

楚瑶果断的拒绝了何大人，沧州干旱太严重了，她若是一直在这里，那必然会陷入整日与天斗的境况之中，而楚瑶的经验是，人斗不过天。打不过，还是躲的过的，她要去一个风调雨顺的地方，至少要让拾月，过上好一点儿的日子。“那你们接下来，要往哪里去，可想好了？”

左右也是在外面瞧着人往库房运送粮食，何大人便顺口问了一句。楚瑶摇摇头，没有做声。她只想着往京都的方向走，至于在哪里落脚，她还没有想好。“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

何大人本身有些矮，他披着自己的官袍，踮起脚来，分辨了一下方向：“往……往那个方向去！我上任之时就是从那边来的，与沧州的境况完全不同，而且连州在往前走，就是扬州，那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

“是吗？”

楚瑶顺着何大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这倒是不假。”

楚季点点头，附和了何大人的话。若只是何大人，楚瑶定然半信半疑，但楚季这样说了，那想来大方向是没错了。可楚瑶也没有点头，她只是停顿了片刻：“再说吧，漂泊之人居无定所，若能看遍十三州大好河山，也未尝不可。”

何大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甚至冲楚瑶抱了抱拳：“楚姑娘豪气不输男儿，当真让本官佩服。”

楚瑶对于这样恭维的话，一向没什么兴趣，一直等到粮食入库，又嘱咐了族长几句，方才回去休息。天亮了，梁氏早已起来生火，听到楚瑶安然无恙的回来，这颗心才算放在肚子里，拉着她问了好多了，可楚瑶素来话不多，梁氏见问不出什么，她身上也的确没有伤，也就放她回去休息了。推开门，拾月还在睡觉，日光透过窗户纸铺在她白皙的小脸蛋上，像是金光闪闪的送财娃娃，特别是嘟起来的小嘴，粉粉嫩嫩的，楚瑶看着看着，竟然生出了想要咬一口的变态想法。虽不是自己的孩子，可如今自己同原主也没什么区别，咬一口小脸蛋，也不过分吧……楚瑶想着，就不由自主的凑了过去，谁知拾月竟然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一伸手，便搂住了楚瑶的脖子，扁了扁嘴，软糯糯的喊了一声阿娘。楚瑶忍不住笑起来，她拢了拢拾月耳边的碎发，轻轻将她的手放好，怕上床惊动了小丫头睡不好，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睡了。现下，她好像只有坐在椅子上，才能睡好了。只可惜睡了不到一刻钟，便被梁氏给叫了起来，撵到了床上，楚瑶躺了一会儿，反而睡不着了，索性也就坐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入秋了，她感觉最近白日里也有些发冷，就披了件衣服，一抬头，看到拾月趴在门框上，偷偷的往自己这面看。楚瑶与她对视了一会儿，拾月不好意思，把脸藏了起来。“过来。”

楚瑶冲她挥挥手，自认为语气和善。拾月慢吞吞的挪了进来。“你站在那里不走，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楚瑶轻声问道。拾月张口像是要说话，可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我没有走。”

楚瑶知道她要问什么，便先回答了：“我只是去办事了，以后也不会走，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你的。”

“真的吗？”

拾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激动的拉着楚瑶的袖子，忍不住跳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阿娘终于要拾月了！”

楚瑶被她晃的头疼，起来喝了点粥，便去了集市，她来江阳县的时日也并不短，可一直都没有机会好好的逛一逛，现下有了些银子，也快要走了，她就想要好好看看。她买了一个小小的九连环，这是江阳县集市上，唯一能给小孩子玩儿的东西了，然后走近了成衣铺子。从集市出来，楚瑶又去了一趟土地庙，这一次来的很巧，清源也在这里，她还是那副样子，给大家发吃的。虽然不喜欢清源这个人，也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能给难民们寻些吃的来，楚瑶也就懒得深究什么了。可楚瑶一进来，众人立刻丢下了清源，都围到楚瑶身边，大家早就听族长说楚瑶为大家寻来了许许多多的粮食，足够支撑到明年春耕！大家众星捧月的将楚瑶围在身边，接二连三的道谢让楚瑶不知道应当说什么，她甚至有些慌乱，是那种独自面对东胡铁骑都没有过的慌乱。好在族长是了解她的，将她从众人之中解救了出来。“我们要走了。”

楚瑶简单的说明了来意：“这一次过来，是与您道别的。”

说着，她将手里的包裹递了给了族长：“这是一件新衣服，我按照河生的身量买来的，阿挽说，再过几个月，他就二十岁了，辛苦族长，替我烧给他吧。”

族长听到河生，眼眶忍不住红了起来，楚瑶这个人面上看起来淡淡的，但有些事，她是实实在在放在心里的。与族长道别，楚瑶从土地庙出来，梁氏抱着拾月正在不远处等着她，他们雇了一辆马车，一直出了江阳县。“你说，他们会往南水村去吗？”

何大人揣着袖子，面上有些不安：“听说那里不好过啊。”

“他们去了，可能日子就好过了。”

沈怀璟一直等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了，方才收回目光，喃喃说道：“毕竟，那是楚季啊……”“沈大人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等那群山匪将楚瑶杀了，你们在去收缴粮食？怎么最后倒让她活着回来了？”

何大人回过头，面露不悦。“袁昊要是在不带人出现，那群山匪就要让她杀光了。”

沈怀璟不以为然，冷笑了一声：“大人不妨去城外林子里看看，就知道什么叫血流成河了。”

“山匪的命当然不是命了，只是我怕就此，断了何大人的财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