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大雨。那日她正在院子的木盆里，浸泡芥菜种子，乌云就滚滚的翻上来了，在外面帮着村民们种地的楚季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他带着一身的雨点儿和丝丝的凉气，站在房檐下，抬起手，遮住眼前的风。“要下雨了。”

楚季喃喃的说，声音被掺进雨前的狂风里，模糊不清。后面他又说了一句什么，楚瑶没有听清，梁氏从屋子里出来，和楚瑶一起将木盆抬进屋里，用一块布头，将落在身上的水珠胡乱擦拭一下，扭头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一同进屋的楚季望着沧州的方向，说不上是什么表情：“我在想，这场雨，能不能惠及沧州。”

是啊，若是这场雨能早三个月，或许很多人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很多人，或许也都活着。梁氏明白楚季的话，她没有做声，转身走近厨房去做饭，楚瑶望了望那片乌云：“不会的，估摸着，也就这方圆几里地能有这场雨了。”

对于这个答案，楚季心里很明白，他微微的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看着他进屋的背影，楚瑶心里想，或许他还在惦念沧州的那些难民吧。根据楚季的经验，芥菜籽入土，大约两三个月就会有收成，但或许是这场雨来的太及时了，最先种下去的芥菜到了中秋，便已经枝繁叶茂，光秃秃的南水村看上去，绿意盎然了起来。楚季吩咐村里的村民将枝叶拦根摘下来，用马车拉着，楚季、楚瑶和梁春，再一次去往三山镇，准备将这一车的菜卖掉。第二次走这条路，来回便熟悉很多，知道夜里要在山上住一宿，他们也提前做了准备，第二日一早，便进了三山镇。他们没有往镇子里去，直接在城门口最热闹的地方，寻了个空地，楚瑶在地上铺了布，将那些还带着露水的菜叶摆了上去，和楚季坐在那里，等着买菜的百姓。等太阳从山后完全跳出来的时候，三山镇城门口的人就多了起来，大家来来往往，不少人注意到了楚季的摊子。如今这个年月，极少能见到这样嫩绿新鲜的菜了，大家纷纷来询问价钱，因为是第一次来，楚季的定价很实惠，不一会儿就卖了很多出去。但毕竟是一整个村子的收成，指望着今日一天卖完是不可能的，等到中午天气热了，楚季便将芥菜收起，就近寻了个客栈住下。楚瑶用盆子接了点儿水，撒在菜叶子上，这样明日一早带出去，就同新摘下来的一样。下午，父女两人坐在屋子里算赚来的银子，零零总总的，大约五百文，虽然这在楚瑶眼里还没有从胡家顺出来的那件衣服赚钱，可在南水村的村民眼中，已经是不少了。梁春看着一桌子的铜钱，眼睛都在放光：“咱们还剩下一半没有卖，要是都买了，咱们岂不是有一贯钱了？”

楚瑶点点头，觉得是这么回事。可楚季却摇了摇头：“今日买的人不少，芥菜根粗叶大，一两顿是吃不完的，明日不会有这么多人来买，咱们估计还要卖个两三日才行。”

楚瑶觉得父亲说的有道理，他们并不着急回去，毕竟南水村第二批的芥菜还没有抽叶子，只是担心如今天热，剩下的这些菜保存不好，会腐烂掉。所以夜里，趁着周围什么人，楚瑶便回到空间，她记得这个安全屋的底下，是有两个冷库的，但由于这两个冷库的供电是接在旁边第三军区供电总局，楚瑶一直都没有启动过，她没什么需要冷藏的东西，也不想招惹那个麻烦，当初装这个东西，纯粹就是为了哪天应应急。而现在，不止是到了需要应急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她如今身在这个世界，与安全屋外界的世界根本联系不上，第三军区即便是发现了电力的异常，也抓不到她人的。那她还怕什么呢？楚瑶翻开地下室的盖子，打开了冷库系统，嗡嗡的噪音传入很多，周围很快就冷了下来，她将芥菜分出一半来，放入冷库保鲜，其余的，第二日清晨，再一次带到三山镇上去卖。梁春一大早就像被人踩住尾巴了一样，鬼叫着冲进了楚季的房间，说菜被偷了，幸而楚瑶提前跟楚季说过了，虽然并没有详细说明自己将菜运去了哪里，好在楚季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的楚瑶，也没有多问。果然不出楚季所料，第二日的销量比前一日少了很多，即便是楚瑶已经存放进冷库一半了，可手中余下的还是没有卖完。梁春有点儿犯愁了。可楚季不愁。“这过日子，又不是一日能过成富人的，这才几日？你担心什么？”

楚季拍了拍梁春的头。梁春是个很老实的孩子，说话傻憨憨的，但是做事利索，学东西也很快，楚季很喜欢他，甚至有一日晚上和梁氏聊天的时候，提过想教梁春认字。“那你岂不是他先生了？”

梁氏睁大了眼睛，楚季从来不喜欢教学生的，原先围在府门前的门生被赶走了一批又一批。楚季没说什么，像是默认了。但楚瑶不太同意。因为梁春曾经说过，他想要做一个厨子。“身在后厨，想吃什么吃什么，这多好。”

梁春满眼憧憬。虽然楚瑶是从另外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人，但她还是接受不了，曾经连皇帝都礼让三分，称为相父的爹爹，有一个梦想做厨子的徒孙……“好歹……”一向不太爱说话的楚瑶，面色复杂的看着楚季：“也为迟家后世名声考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