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看的出来，掌柜的虽是个女流之辈，但行事干脆，我在东来居做了一辈子的账房了，有些话，也就不和掌柜的绕弯子了。”

赵先生说完，从账本下面，又挪出一个账本来，递给楚瑶。楚瑶翻看来了，与方才那一本，是同样的时间，只是这一本上的账目，与那一本是截然不同的，菜价和酒价上有些的出入，每日汇总下来，大约能有个四五百钱。“这是荀掌柜的吧。”

楚瑶看着后拿出来的账目日期，停留在两日之前，就联想到了辛耀之前说过的话。“掌柜的聪明。”

赵先生点点头。“荀掌柜没给我什么好处，也不止是他一个掌柜这么干，如今您来了，这账今后怎么做，我想讨您一句话。”

赵先生开门见山。楚瑶仔细翻了翻那账本，面上浅笑：“我跟您打听一下，荀掌柜之前在东来居的月钱，大约是多少？”

“七两银子。”

赵先生翻开账目，最前面有每个伙计的工钱。楚瑶看了一眼，荀掌柜最多，赵先生次之，后面就是辛耀，然后是各位伙计的。“我来那日，与东家的对话，赵先生也听到了，我不拿银子，我是拿东来居整体盈收的分成，所以这种账本，没什么必要。”

楚瑶拍了拍那本假账。赵先生想到了这一点，可即便是拿分成，有些回扣落下来，楚瑶一个月也能多拿些银子的。“我没有别的意思，赵先生，我楚瑶是个女流之辈，如今这个世道，也说不出每一文钱的来路都清白，但至少，承诺下去的话，我要照做。”

楚瑶扫了一眼账本：“今后您不必费这个事，咱们什么都清清楚楚的，无论是对东家还是对衙门，都好说话的。”

赵先生挑了挑眉头，他以为楚瑶是个女子，虽然做了掌柜的，但胆气定然是要比荀掌柜这样的老油条小一些，可没想到，她根本就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这一番话说的他更是从心底佩服。赵先生起身，抱了抱拳，然后将账目和银子都交给了楚瑶，自己也就下工回家了，他走后，楚瑶又仔细看了一下账目。说实话，这种事儿对她无异于是上刑，她但凡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费费脑筋，也不至于去赚那些杀人放火的钱。可如今不同了，她须是逼着自己看，而且要看懂才行。“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从别人的兜里往外掏钱。”

楚瑶想起了长官的话：“这种事咱们做不来，所以为了让这件事简单一点儿，咱们先把人弄死，这钱就容易往外掏了。”

后面一句话说的很好，但对楚瑶来说，已经不合适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正认认真真的看账目，忽然有人敲了两下柜台，她吓了一跳，这是头一次有人近身，而她完全不知道。所以楚瑶下意识便要动手，可一抬头看到是水云，便生生收住了力道。水云也被她吓了一跳，忙躲到了楚季身后。“阿瑶。”

楚季蹙了蹙眉头。“阿娘！”

有柜台挡着，楚瑶也没看到拾月站在哪里，只是听到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接着自己的腿就被抱住了。楚瑶将她抱起来掂了掂重量，只觉得这拾月是一日比一日沉。“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不回去呢？”

水云有些担忧的看着楚瑶：“是东来居的账目出了什么问题吗？你才来这几日，有问题也是荀掌柜的问题，你别担心。”

水云安慰道。“没有。”

楚瑶摇摇头：“我看一看过往账目罢了，你们怎么来了？”

“这么晚了，你和我爹都没回去，我不放心，自然过来看看了。”

阿云说着，听见上面叮叮铛铛的声音，便问道：“上面怎么样了？”

“才开始呢。”

楚瑶放下账本，一只手抱着拾月，一只手拿着灯：“走吧，上去看看。”

楚季快晌午了才从东来居出来，现下晚上再来看，二楼已经没有早晨来时的样子了，现在中间的屏风都被收到了旁边，桌椅凳子也挪到了角落，整个二楼都被清理了出来，看着宽敞了许多。“砖土要明日才能到，今天先把准备做好，明日砖土到了，就可以动工了。”

楚瑶把拾月放了下来。拾月正是看什么都稀奇的年纪，双脚一落地，就到处跑着玩儿去了。楚瑶说完了话，回头去看水云，却发现水云远远的站在楼梯处，没有到跟前儿来，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楚瑶看到那个跟付老爹一起来的年轻人，也在看着水云。她想起了早间水云说的话，想来，这就是曾与她定亲的人吧。楚瑶对这个年轻人没什么印象，但是觉得他做事还挺利索的，话也不多，看上去很老实。二人之间具体是什么事情，楚瑶也不知道，但她觉得，有错的不是阿云，该退避三舍的也不是她，便走过去，拉着她的手腕，到了二楼中央：“我和付大叔商议，在二楼做六个隔间，专门招待贵客或宴请，你瞧着怎么样？”

阿云有些不好意思，她浅浅的低着头，声音像蚊子一样：“我也瞧不出什么……”“怎么瞧不出，我就等着你，来帮我看一看呢。”

楚瑶抱着肩膀，站在水云旁边：“那广善坊开的也是急匆匆的，等将来做的大了，也是要好好收拾收拾，如今你得看着，心里也得算计着，广善坊将来如何修整。”

楚瑶说了些什么，水云并没有听清，她只是觉得站在这里很尴尬，便拉了拉楚瑶的袖子。楚瑶明白她什么意思，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想面对东升，可瞧着阿云在这儿实在不舒服，她也不想为难她：“反正今日也忙的差不多了，余下的明日一早在做吧。”

付老爹等这话不是一会儿半会儿了，他立刻站起来：“那我的酒呢？”

楚瑶笑了笑：“楼下柜上呢，辛耀早就备好了。”

付老爹听了，心满意足的下去取酒，楚瑶等这东升将东西收拾了，才灭了灯，同大家一起下楼。然而等几个人走下来的时候，付老爹已经打开酒壶灌了几口，然后眼睛就逐渐的睁不开了，人走路也开始晕晕乎乎的。楚瑶和楚季还带着拾月，是肯定要回家的，但看水云也有些扶不住付老爹，东升只好留下来，帮水云照顾付老爹。他家里有妻子，二人之前又定国亲，水云自然有心避嫌，就推脱道：“不必麻烦你了，我自己能行。”

“没事的。”

东升将包袱在身上紧了紧：“顺手帮个忙，你别多想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