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初雪。梁氏站在里屋，手里撑着门上的帘子，看着外面风尘仆仆归来的父女俩，忍不住红了眼睛，她甚至不敢迎出来，生怕多走一步，这一切就会变成一场梦，然后她从梦里醒过来。多少个夜里，她都是这样醒过来的。楚瑶将拾月抱在怀里，捏了捏她的小脸儿，她被梁氏养的很好，白白糯糯的，像是新出锅的馒头。拾月看到楚瑶先是开心，接着趴在她肩头瘪了瘪小嘴，最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楚瑶是战场上被人砍了一刀都不掉眼泪的主儿，听着哭声，竟然也有些难过。梁氏让父女两个人赶紧进屋，用一把小扫帚，将二人身上的雪打扫干净，屋子里被烧的很挪活，楚瑶站在灶台旁边取暖，耳朵里听着楚季跟梁氏说着这一路的事情。许多事都被楚季一笔带过了，听着像是别人的故事。可饶是这样，梁氏还是吓得脸色惨白，她知道这一路艰险，但并没有想到居然这么难，不过现在好了，一家人终于团聚了。“我给你看样东西，母亲。”

楚瑶叫梁氏过来，摊开手掌，里面躺着一个金镯子。是个很简单的素圈，没有什么雕龙画凤的图案，可是已经足够梁氏惊讶了。“你从哪儿得来的？”

梁氏急忙问道，以她对这个女儿的了解，这说不定是她从谁手上抢的。“总之不是抢的。”

楚瑶看穿了梁氏的想法，拉过她的手，套在了她的腕子上：“是爹送你的。”

梁氏听了，脸色一红，回头白了楚季一眼：“都一把年纪了，还弄这些事！”

五年前从京都出来，梁氏就再也没有瞧见过这样的金银之物，她只有一样首饰，还在楚瑶生拾月的时候当掉了。楚季也瞧见了那镯子，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梁氏虽然埋怨着楚季，可心里却高兴的不得了，放在手腕上摸了又摸，然后小心翼翼的藏在了袖子里。一家人团聚，当然要吃些好的了。她走到里屋去拿衣服：“今日我也松乏松乏，便不做饭了，咱们去东来居吃点东西吧……”梁氏后面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只是声音小了些，楚瑶听不太清了。她只听到走到身边的楚季皱着眉头问她：“你到底从清崖岭，顺了多少金子出来？”

“谁知道呢，父亲。”

楚瑶缓慢的摇头，目光盯着炉子里沸腾起来的火苗：“金督办为了给邱都督金子的事情不被朝廷发现，做了些假账，金库里的金子虚报了多少，我也不知道。”

“总之我给他留了两箱。”

楚瑶搓了搓手：“也够他周转一段时间了。”

楚季站在楚瑶身边，和她一起烤手，声音压的极低：“你还真是个有善心的人啊。”

楚瑶撇撇嘴，对于这样的讽刺，她也是无话可说。“你们两个人说什么呢？”

梁氏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她方才嘱咐了那么多事，也不知道这父女两人听见了没有。楚瑶和楚季双双回过头去，几乎同时耸耸肩：“没事。”

梁氏嗔怪了看了两个人一眼，挥手叫拾月过来，给她套上一件红色的袄子，看上去就像是画儿里走出来的小姑娘一样。大约半年的时间，拾月脸上的稚气就褪去不少，如今看上去，有些大姑娘的样子了。“东来居最近怎么样？”

楚瑶这样问着，看母亲拿了个手炉过来，塞到自己的手里，心里大约有了数。“一切都好。”

梁氏锁好门，一家人走在熙熙攘攘的路上：“方家父女倒是没有什么做买卖的天赋，起初也撑不起东来居，好在有辛耀和梁春，就连荀掌柜几次闹事，都给挡了回去。”

梁氏说到这里，几乎就能看到东来居的招牌了。楚瑶的脚步慢慢停在了东来居的门前，做这东来居的掌柜，对她来说，不过是临时起意，可没想到，经历了清崖岭一行，她再看东来居，竟然有一种回家的了感觉，心中升出一股暖意来。“走啊。”

楚季拍了拍楚瑶的肩膀，催促着。她披着厚厚的大氅，手里握着暖手炉，随着楚季进了东来居，东来居里面的格局有了简单的调整，但大体和她走时没什么区别，进门第一眼看到的，依旧是低头打算盘的账房赵先生。如今正是晌午，来往的人很多，赵先生头也没抬，就听到有人进来了，他腾出手来，拍了拍柜台：“来客了，招呼一下！”

随着他的声音，有伙计从里面出来，是个生面孔，楚瑶并不认识，他抖了抖手里的手巾，迎到了楚瑶跟前儿：“几位里面请，里面有干净桌子！”

楚瑶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还没等开口，拾月就从身边跑了过去，一头钻到了柜台里：“赵伯伯！”

赵先生扒拉算盘珠子的手一抖，低头看到拾月，直接将她抱了起来：“小拾月，你怎么有时间来看赵伯伯了？”

“赵伯伯，我阿娘回来了！”

拾月抬起手，指向站在门口的楚瑶。赵先生顺着拾月手指的方向看过来，他愣了一下，随即认出站在门口的楚瑶，不由得吃了一惊，赶紧把拾月放下，从柜台里走了出来。他走到楚瑶面前，仔细看了看楚瑶的脸：“还真是掌柜的回来了？”

楚瑶被一向稳重的赵先生逗的笑起来，她点点头：“是我。”

“快快快！”

赵先生回过头，用力拍了拍自己的柜台，放开嗓子：“快都出来了！掌柜的回来了！！！”

随着他的声音，低头做事的伙计们都抬起了头，这里面有些人认识楚瑶，看到是楚瑶，立刻就围过来，有些人不认识，只是听说东来居的掌柜原是个女的，如今见了，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很快有人将话传到了后面，辛耀手腕一抬，锅就从火上挪了开，他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冲到前面，正看到楚瑶立在门口。“掌柜的，你可算回来了！”

梁春也从二楼上下来，之前的事情，在他心里已经过去了，此刻的他，像是没有经历过那些波折一样，满眼都是光：“我这就去告诉阿云姐姐，阿云姐姐一定高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