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散了吧。”
沈青莲说这话时也是出于好心,却不知道自己的好心根本不合时宜。本来满心欢喜的百姓们像被扑灭的火苗,一瞬之间的活力都消了下去。有一个拎着布袋,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麻衣的男孩看见近在眼前的米面没了,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这道小孩尖细又凄厉的哭声像火星子一般,重新点燃了这个熄灭的火把。“装什么烂好心,没钱还来派什么小米白面,什么狗屁靖宁侯府,什么狗屁宁王,害得老子花半天的时间来排队,你知不知道,老子花这半天去城门搬货都能赚三十钱!”
“就是,只买了五十两银子的米面为什么不早说,你让我们白白排这么长的队伍,安的是什么心!”
还有个佝偻着身子,白发苍苍的干瘦老人颤颤巍巍的捧着碗,“小姐,求您了,小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小民不要米面,给小民一些米糠也行啊,求求您发发慈悲吧!”
嬷嬷无声地叹气,见势头不对,只能抓住沈青莲的手,“小姐,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快些离开吧,省得一会这些刁民动乱。”
分米面的小摊就这么大,然而装米的袋子此时也见了底,沈青莲还没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一把甩开了嬷嬷的手,凑上前说道,“各位乡亲父老,米面真的没了,我乃靖宁侯府嫡女沈青莲,携宁王殿下恩情来给大家派米,若是伺候还有机会,我还会来城西,诸位还请谅解,小女告辞。”
沈青莲临走前还想强调一下自己的名讳,想让大家记得她的恩情,却不想自己的小聪明用错了地方。“站住,不许走!”
有个急红了眼的百姓大喊,一下子激起了更多人的迎合,于是一时间,整个巷口的人都在齐呼,“站住,不许走!”
沈青莲被这个声势浩大的呼声吓得一个踉跄,转过身去,却看见一张张激愤的脸。她顿时愣住,不是,自己做了好事,怎么这些人不感恩也就罢了,居然还敢对着自己大呼小叫!刁民,果真是一群刁民!“你有五十两银子为什么不买糙米麸面,只要二两糙米,就够草民吃三天的了!”
吵吵闹闹的人群里,有个小个子的青年突然大喊,“快看,那些老妈子身上还有个荷包,里面一定有不少钱!还有那个小姐,身上的首饰得值不少钱吧!”
一呼百应,站在人群中央的嬷嬷脸霎时间一白。“你们休走,把钱交出来!”
“把钱交出来!”
沈青莲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被吓得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嬷嬷惊恐不已,“小姐,咱们快把身上的首饰摘下来,都摘下来吧,快啊!”
无奈沈青莲是个拖油瓶的,她还在发愣,可那些红了眼的百姓哪里容的她思考,一拥而上的就要扒拉她身上的首饰。“啊——”沈青莲的尖叫声很快隐没在了人群激愤的怒骂声里。而另一边,宁王府书房。“啪嚓——”“你说什么,沈青莲这个蠢货做了什么?”
宁王怒不可遏的摔了个杯子,眼睛瞪得老大的质问前来汇报的下属。下属哆嗦着开口,“王爷,沈青莲打着王爷的名号,花了五十两银子买了小米白面,因为分配不均的问题引起了群愤,在城西被人抢了身上的首饰,若不是官府来得及时,险些连身上的衣服都要被人扯破了,现在,现在半个京城的人都在看王爷和沈青莲的笑话,”“这个蠢出生天的王八子!真是气煞本王也!”
宁王咆哮着,额头边上的太阳穴克制不住地突突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派米这件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被沈青莲搞砸。“你去靖宁侯府,给沈青莲送信,叫她明日过来见本王,本王倒要看看,她这个蠢货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下人大气不敢喘,“是,属下遵命!”
“废物!”
赶走了下人,宁王克制不住,骂骂咧咧的踹了一脚墙边的烛台,最后又只能无可奈何瘫坐回椅子上。其实,他才不在乎什么收买人心,更不在乎什么口碑不口碑,他让沈青莲去城西派米,就是要告诉其他人,现在的沈家是站在他宁王这边的人!但凡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该知道,多一分助力就相当于在朝堂上多一分话语权!所以沈青莲如今闹了这么大的笑话,岂不是在告诉所有人,他宁王瞎了眼,选了个笨蛋作为同一条船上的人?想到这,宁王头疼不已,伸出手按着刺痛的太阳穴,不应该啊,沈青莲好歹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能蠢成这幅样子?他殊不知,沈青莲是读过书,可脱力民生太久了,她一个困在四方高墙里的女子,现在连管家的知识都还不太熟练,怎么能够独当一面的去走近民生呢?如果她听一听那位嬷嬷的话还好,偏偏要耍自己的小聪明,所以最后只能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靖宁侯府,西厢房。“母亲,怎么办,女儿把这件事搞砸了。”
沈青莲换了身衣裳裹在被子里,白天在城西的遭遇将她吓得不轻,犹记得那一双双手扯着自己的衣裙,她脸色惨白,太可怕了,果然刁民到了京城也是刁民。柳氏揉着额角,脸上尽是无可奈何,“女儿,今后不论是任何事,都要听从为娘给你安排的嬷嬷可好?”
嬷嬷回来便把城西发生的事告诉了柳氏,如今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女儿,柳氏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最后都梗在心里,气得脑袋疼。“对了,宁王殿下又传来信了,宁王殿下明日要你亲自去见他,女儿,你可别再使什么小性子,乖乖去见宁王,知道了吗?”
柳氏一遍又一遍的强调,甚至不放心的这些话交代给明日跟着沈青莲去见宁王的下人。夜间,沈青莲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深知自己把派米这个任务给搞砸了,所以心里忐忑不安,辗转反侧到了下半夜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