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妮，哥回来了，哥带着药回来了。”
阿子扯下脸上的面巾，从怀里掏出偷来的药，其实他根本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药材，但他就是觉得，这种东西一定能救阿妮的命。“咳咳——”床边传来一阵细微地咳嗽声，这声音轻的似乎要断了气，如果不仔细听，恐怕会以为是小猫小狗搞出来的动静。“哥，哥……”床上的阿妮似乎听到了阿子的声音，于是下意识的呼喊，这几声细若游丝的呼唤却让阿子满心欢喜，他的妹妹还活着。不过他没时间高兴，他走出低矮的家，外面有一口水缸，用来接雨水，现在屯了满满一大缸，因为小的时候阿妮喝了凉水闹肚子，人险些没了，那件事之后，阿子就养成了喝水先把水烧热的习惯。虽然他不知道怎么熬药，但是他偷偷地见到过，凭着记忆，阿子把偷来的药一股脑的丢进家里唯一一个豁了口的瓦罐里，加水，起火。他刚做完这一切，忽然身后伸出一只手，猛的抓住阿子的衣领，“娘的，哪来的混账小子，居然敢偷咱们老爷的药材，老子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只见一个身材臃肿，身上的长袍都要盖不住肚子上的肉的家丁恶狠狠的抡起拳头，猛地砸在阿子脸上。阿子哪里想到万商户的家丁会这么锲而不舍的追到这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家丁的拳头打了个正着。鼻梁传来一阵热意，紧接着一股暖流流到唇边，阿子下意识舔了舔，一股腥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流血了！流血了是很危险的！想到这，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抬脚狠狠踹在家丁的肚子上。家丁骂骂咧咧，看见已经放进锅里的药材，又气又心疼的跺着脚，一时间忘了手里抓着的阿子。一个疏忽，阿子一声怒喝，家丁吃痛，手一松，就这样被阿子逃脱了。阿子抄起一旁的烧火棍，狠狠打在家丁身上，嘴里骂道，“滚，滚！”
这时的他像个护犊子的野兽，龇牙咧嘴，一旦有什么人想要伤害他护在身后的阿妮，就会被他无情的撕碎一般，没有人知道这孩子一身的兽性从哪里学来的。家丁也不是吃素的，他仗着自己牛高马大，抢过阿子的棍子，一脚踹翻熬着药的瓦罐，“你不是想熬药吗？老子让你熬。”
这还没完，胖家丁愤恨的脸上满是戾气，他狠狠碾着地上的药渣，抄起棍子把瓦罐打碎，“没了药罐，老子看你还怎么熬药，有娘生没娘养的的玩意，呸！”
看着这一切的阿子目眦欲裂，他这可是阿妮的救命药！“啊——”阿子眼眶猩红的冲上前去，一口要在家丁手上，那股狠劲，似乎恨不得从家丁手上要下一块肉来。“啊，该死的小畜生，敢咬老子，去他的！”
家丁气急败坏，在万府里，仗着自己膀大腰圆，平日里没少仗势欺人，那种高人一等的感觉如同跗骨之蛆一样蚕食着他，眼下家丁无法容忍这个无权无势的流浪儿冒犯自己，他怒火中烧，张个人像是炮仗一样爆发，对着手里这个瘦小的阿子又打又踹。“没完了是吧，来呀，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还敢咬我，看老子不打死你！”
阿子再有蛮力，也比不上好吃好喝养出来的家丁，没在家丁手上过过几招，阿子被压在地上，鼻青脸肿。家丁见阿子没了还手的力气，这才肯停手，但他嘴上毫不留情，在阿子脸上唾了一口，“什么东西，这些药可不是你们这样的人用得起的。”
撒完了气，家丁转身就走，恨不得尽快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万一他也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就遭殃了。谁知他正欲抬脚，一只瘦的像骨架子的手抓住家丁脚踝，回头一看，这个小子居然还能动，“撒开，小心老子打死你！”
嘉定并不欲久留，毕竟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想着，他眼看又要踹在阿子脑袋上。“求求你，救救阿妮，救救她……”阿子的脸卧在泥泞不堪的地上，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来，鼻血混着泥水粘在脸上，这让他一张皮包骨的脸看起来有些可怖，他眼眶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可就是这一双猩红的眼，家丁居然在里面看到了泪花。“你救救她吧。”
因为药是偷来的，阿子知道自己会遭报应，但是没有关系，报应不会落在阿妮身上就好，所以被家丁毒打，他也说不出什么怨恨的话，只要能救活这个对着他笑的阿妮，那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值得了。“娘的，小鬼难缠！”
家丁怒骂一声，“你还想救人啊，做什么青天白日梦呢，你不是跟着杀猪匠做学徒吗，你去求杀猪匠啊？”
家丁想起了什么，突然一声嗤笑，“对了，杀猪匠前段时间死了，也是买不起药活活病死的，你们这样人就是该死，还就你捡回来的小畜生啊，你就京城啊，那里遍地都是贵人，说不定还能遇见什么像杀猪匠一样的好人，他们挥挥手，就够你和捡回来的小畜生活半辈子得了！”
家丁一脚在阿子手上，只听得咔嚓一声，或许是手断了，或许没断，家丁才不在乎，冷哼了一声就走了。躺在地上的阿子一动不动，只有轻微起伏的胸腔证明他还活着，躺在屋里的阿妮似乎听到了声响，可她只能发出像临死前小猫哀戚的呜咽。天快要黑了，往常，这本该是男人扛着锄头归家，女人呼唤孩子和看门的狗回家吃饭的时候，可是现在，村子安静的像是一座空城，死寂的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去京城，去京城……”阿子终于动了，他单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坐在地上咬着牙把断了的手掰正，不知从哪里拉来一个板车，动作轻柔的把阿妮放在上面，又给她盖上一切可以取暖的东西。“吱嘎吱嘎——”木质的轮子深深陷进地里，伴随着男孩细微的一句句执念，这个板车离开小村，朝着遥远的北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