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楚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她后知后觉,自己居然睡了整个白天,想着,她正要翻身下床。这时她的房门被人推开,见她醒来,踏进屋里的青鱼眼神一亮,“姑娘你醒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青鱼不再把沈妙楚叫做王妃,而是像虬彦一样,把她喊做姑娘,沈妙楚注意到了,但不觉得有什么,也就随着青鱼去了。说着,青鱼上前,学着老大夫的样子探了探沈妙楚的额头,才道,“姑娘睡得可舒服?虬彦叔可关心姑娘了,一个下午都来问了几次。”
不知是睡得太久还是梦中的浑浑噩噩,沈妙楚有些迟钝,她发了一会呆,才缓缓开口,一开口,自己都被发出来的沙哑的声音镇住。“我好像,自己好像睡了很多年,咳咳——”青鱼吓了一跳,赶紧上前给沈妙楚拍背,“姑娘怎么了,嗓子怎么这么哑!”
说罢,她还给沈妙楚倒了杯温水。一口温润的水下肚,沈妙楚才觉得自己好多了,她清了清嗓子道,“我没事了,对了棚户里的百姓怎么样了,没有突然发病的吧。”
因为梦里的混沌已经记不太清了,沈妙楚只能把心思放在门外的现实。“姑娘放心好了,喝过药之后就基本没什么人感染鼠疫了,现在要紧的是从外地来的难民,虬彦叔单独划了块地方隔离那些外来的百姓,现在的情况基本都控制住了,姑娘忙了几天几夜了,就好好休息吧,外面的事不是还有老大夫和咱们吗?”
青鱼说着,看向沈妙楚的眼神里夹着心疼,真要算起来,姑娘还比自己小几岁呢,也不知是不是姑娘一身的本事,总是叫人忘记她才十六七岁的年纪,放眼京城里,有些高门大户的女儿家十六七岁了还是爹娘掌心的明珠呢。自从认识姑娘以来,她还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呢,青鱼想着,给沈妙楚拍背的动作更加轻柔。“那就好。”
听到这话,沈妙楚才算了口气,确实如此,经过了几天的忙碌,安邑郡和常平镇几个京城周边的村庄的鼠疫基本控制住了,他们现在总算是可以把精力用来专心处理外来的难民了。对了,也不知道现在萧景珩在做什么,想着,她便问青鱼。“王爷啊。”
青鱼秀气的眉毛一挑,接着说道,“姑娘你还不知道吧,顾氏商行的二少爷来安邑郡了,还带了三十几车的粮食,搬粮食的人手都不够,现在只要是身体好些了的百姓都去帮忙了,外面可热闹了,现在王爷大概在招待顾二少爷吧。”
沈妙楚点点头,突然来了兴致,“我也想去看看热闹。”
青鱼一把抓住她的手,“姑娘喝完粥再去吧。”
“好吧。”
沈妙楚拗不过青鱼,而且自己还真有点饿,就点了点头。外面的场景一如青鱼说的那般热闹,搬运粮食的人群里,有一道身影格外显眼,一袋米大概有几十斤,禁军最厉害的也只能一次扛两袋,但这还有个更厉害的,那道身影瘦瘦小小的,身上本来洁净的衣裳变得灰扑扑的,这摆明还是个孩子,可他的背上却硬是扛了三袋米,那三袋米叠起来能有他那么高。尽管如此,那个孩子脸上不见一丝吃力,行动算不上健步如飞,但也没有东倒西歪,这人就是阿子,他听说只要扛米就有钱拿,阿子没什么本事,就是力气大,想着,他就跟着身强力壮的男人一起扛米。虬彦远远看见这一幕,又惊讶又愤怒的上前,“那个混账东西,居然让这么小的孩子出来扛米!”
说着,他上手卸掉阿子身上的米,骂道,“你这小子不要命了!谁叫你来扛米的!”
阿子看着虬彦脸上的刀疤和怒火中烧的眼,竟然有种直面猛兽的错觉,他身子一颤,解释道,“大人,我能抗米,我真的能扛米,您别赶我走。”
人群里出来一个校尉,他就是这里的指挥官,校尉看见是阿子,不以为意的说道,“虬大人,原来是您啊,您别看这孩子人小,他可一身的力气呢,一次搬三袋米也不在话下,这不是人手不够了吗,这孩子一听说有钱拿,自己就上去了,咱们也拦不住啊。”
事在人为,如果这些士兵坚持不让阿子上去,阿子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虬彦一声嗤笑,“住嘴,还敢狡辩,你是当我耳多聋了还是眼睛瞎了,三袋米少说也有一百多斤,你都抗不了却让一个孩子来扛,你们若是真想拦,半大的小子还能拦不住?”
一百多斤的米可不是开玩笑的,人的骨头又不是铁打的,万一这孩子不小心摔倒了,三袋米就这么压在脊背上,到时候不死也得半残!叫他气愤的不是这个孩子,而是这些士兵的态度,他刚才看的可是清清楚楚,不少人看见阿子抗三袋米,却没有人上前帮忙,不帮忙可以,哪怕这些人叫阿子少扛一些米都好,但是没有,一个人都没有。包括眼前这个校尉,自己愤怒的时候他还觉得没什么,所以在他们的眼里,这个孩子的命就那么一文不值吗!阿子害怕这个大人不让自己扛米,也害怕拿不到钱,他瑟缩着开口,“大人,是我自己上去扛米的,求您了大人,别扣我的工钱……”阿子越说越小声,因为他发现这位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黑。其实虬彦没听到阿子细若蚊蝇的声音,他怒视眼前的校尉,这还是他在萧国头一回生那么大的气,原本他还为这块土地即将灭亡感到惋惜,可看着眼前一群冷漠的士兵,他忍不住想,这个国家灭亡也是罪有应得!最后,他把胸中的怒火咽进肚子里,狠狠地剜了眼校尉,拉着阿子转身就走。阿子不肯,挣扎着哀求,“大人,我不走,大人,我能扛米!”
他需要钱,阿妮还在另一个棚户,而他不能进去看,但是听说治病需要很贵的药材,没有钱,他就没办法救活阿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