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楚眼神里百感交集,面对萧景珩,她心情无疑是复杂的。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沈妙楚都觉得自己有些别扭,再决定离开的时候就应该头也不回的跟着虬彦走,而不是想着给院子里的人留点金疮药。结果只耽误了几个时辰的功夫,鼠疫就爆发了,她又不能见死不救,可要救下这么多人,萧景珩又是不可或缺的一环,几天下来,她有时远远的看着萧景珩忙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狠心。但是现在听到顾明明带来的消息,没有加剧自己想要离开的欲望,反而让她产生了留在这里的冲动。可沈妙楚心里清楚,这种冲动只是一时的,只要她留了下来,不出三天,恐怕又会后悔,所以,她不能在和萧景珩谈下去,不然自己只会头脑一热就留在这里。想着,她起身说道,“萧景珩,你自己想想吧,我还要去棚户看看病人的情况,先走了。”
说着,她毫不犹豫的踏出屋子,把空间留给萧景珩独自思考。至于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那就与自己无关了。沈妙楚蒙上新的面罩,刚刚走出院子,就看到门边多了个身材瘦小的孩子在小心翼翼的观望,于是她上前问道,“你找谁啊,小孩?”
阿子看着眼前眉眼清丽的女子,一下子紧张起来,说话的声音里不禁带着轻颤,“呃,这里是李府吗?”
因为这个院子对外宣称是李山置办的,所以挂着李府的牌子,阿子所在的门是后门,昨天夜里虬彦带他来的时候走的是正门,他初来乍到,看着熟悉的院子也有些不太确定。还没等沈妙楚回答她,阿子身后传来一道女子的声音,“这就是李府啊,小孩,你昨晚才来过,就不记得了?”
青鱼从阿子身后跳出来,语气带着戏谑,看见了沈妙楚,又道,“姑娘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在棚户那边呢。”
昨晚虬彦带着阿子回大院,拉了一车的艾草到棚户里烧,青鱼还搭了把手,因为青鱼早就见过阿子,所以对这个瘦小的男孩有印象,听说阿子成了虬前辈身边跑腿的小厮,她还在心里佩服阿子的勇气,要知道,府上最不服管教的段二见到虬前辈,说话的态度都忍不住规矩起来,这孩子胆子倒是大!阿子脸上划过窘迫,好在带着面巾也没人看见,“谢谢青鱼姑娘,昨晚天黑,路有些看不清,我才不太确定,不是没记住。”
面对懂事的孩子,沈妙楚脸上的笑更加纯粹,“那你来这做什么?”
“取一个牛皮水囊,虬前辈今早走得急,把水囊忘了。”
青鱼踏进屋里,听到这话恍然大悟,“原来是虬前辈叫你来的,进来吧,我知道虬前辈的屋子在哪,我去给你拿吧。”
沈妙楚还不知道阿子跟着虬彦的事,她诧异道,“小孩,你跟虬彦叔什么关系啊,你在跟他跑腿吗?”
看着两个依稀可见清秀模样的女子如此亲切,阿子紧张的心渐渐放松下来,他解释道,“虬前辈给我银子,所以我跟着他。”
“啊?”
沈妙楚有些错愕,他还以为这个年纪的孩子是觉得虬彦叔一身的气魄,心里崇拜至极,所以才心甘情愿跟着他的,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虬彦叔身边跑腿的小子,居然还是他自己花钱找来的!“那他给你多少钱啊?”
虽说虬彦叔行走江湖,但他一身的本事,有时候还敢孤身一人宿在野外,所以身上的银子并不多,沈妙楚不禁好奇,虬彦叔是花了多少钱?以至于这孩子一提起虬彦叔就两眼放光。阿子也不忸怩,伸出手比了个小小的圆,“这么大的金子!”
沈妙楚看着阿子手里的圆圈,眼睛瞪的老大,不过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好稀奇的,虽然小了点,但虬彦叔给的是金子,换成银子也能得不少钱了。她们正说着,青鱼走上前来,对着阿子说道,“对了小孩,忘了跟你说,我们姑娘就是救了你妹妹的大夫,你妹妹可是我们遇到鼠疫以来最严重的病人呢,要是在晚来一步,你的妹妹恐怕就性命不保了。”
听到这话,阿子看着沈妙楚的眼神一下子面对崇敬起来,不知道是出于惊讶还是什么,他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沈妙楚。沈妙楚被这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孩子的眼神总是最干净纯粹的,她不是没有被其他人用感激的眼神凝望过,可她总是觉得常年人的眼神力多了一丝复杂,所以对上阿子的眼,她有些不好意思。“你的妹妹是身体比寻常孩子虚弱,所以才比较严重,不过现在好了,等她彻底康复,你们兄妹俩就可以一块生活了。”
这么说来,她想起自己曾在别人嘴里听到过阿妮兄妹俩的事,于是她又震惊,“对了,我听他们说,你们兄妹俩是从南边来的吧,那么远,你是怎么把你妹妹带到这里来的?”
话音刚落,只见阿子双膝一弯,只听“扑通”一声闷响,他跪在地上,紧接着响起男孩稚嫩的,带着哽咽的声音,“多谢姑娘救我妹妹,姑娘大恩大德,阿子此生无以为报!”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把沈妙楚和青鱼都吓了一跳,她们主仆俩不约而同的上前扶着阿子的手,“你这是做什么,起来啊!”
青鱼反倒有些愧疚,她本意不是这样的,只是这几天一直看到这个孩子,就觉得她们有缘,又突然想起那天阿子说自己的妹妹,就想起了这件事,本来还只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这孩子这么认真。阿子再怎么有力气,也还是被她们拽了起来,沈妙楚蹲下身子拍掉他衣裳上的泥土,嘴里说道,“好了,救你妹妹本就是我们大夫的职责所在,而且,你该感谢的并不是我,应该谢你自己才是,说真的,就算我的本事再大,你要是晚一个时辰把你妹妹送来,那我也是无能为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