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上巨石，柳大哥遥遥指来南山关口上的小镇，告诉宝儿：“看到那儿了吗？那儿是来客镇，凡是过关口的人都要经过来客镇，得名八方来客的意思，是来南山最热闹的地方。”
“当年你姥爷，就是在来客镇遇到了年轻时候的姥姥。”
柳大哥说着，露出怀念的神色。宝儿抱着大舅舅的脑袋，声音软软糯糯：“大舅舅，姥爷呢？”
家里的其他人宝儿都见过了，但姥爷却一直没见过。柳大哥顿了顿，无声长叹了一口气。“大舅舅，宝儿不问了，你不叹气。”
宝儿学着平日里柳娘子哄自己的语调，模样又认真又乖巧。柳大哥不由得失笑。“姥爷睡着了，要是姥爷能见到宝儿，也一定会喜欢宝儿的。”
宝儿抿着小唇儿笑得娇憨羞涩。确定好接下来的路线，柳大哥又带着众人归队，与村长交接以后，便带着宝儿去找哥哥们。唐老大在人群中骂骂咧咧：“装！真能装！”
“屁事不知道做，就知道邀功的玩意儿。”
周围人听了，只是笑笑，并不附和，也不说理。上次唐老大想要和柳大哥争巡逻队队长的位置，被不少人嘲笑不自量力，这厮居然一个一个追着骂了回去。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唐老大啊。队伍越是向着来客镇靠近，就越是察觉不对劲，直到看见大开的城门口，看到缺了半扇的城门，气氛陷入凝滞之中。“不是说来客镇很富庶？”
大家昂头打量这座荒草丛生、破败凄凉的城镇，心中的无限向往与美好幻梦破碎在一瞬之间，那种感觉就像是心里破了一个洞，许多东西从洞里快速掉了下去，想抓也抓不回来。宝儿靠在柳娘子身边，看着绿墙上青苔点点，看着小草钻破石砖，看着与她差不多大小、衣衫褴褛的孩子攀爬过来，声音嘶哑哀求：“求求了，施舍点吃的吧……”柳娘子一阵痛心。有孩子的人真的见不得这样的景象。村长迫切需要一个人让大家了解来客镇现在的情况，这个孩子到来的时机刚刚好。他拿出野菜饼子和水，让小孩吃完回话。“来客镇这是怎么了？”
可小孩狼吞虎咽的时候，村长就忍不住开口询问。他年轻时候也是来来客镇见过世面的啊，在场谁的感受都没有村长心中的落差感大。“起了瘟疫，能逃走的人都逃走了。留在这儿的，都是走不掉的。”
小孩口音含糊，嚼着饼子，“迎来送往，来客镇来的不仅是客，还有邪祟。”
邪祟带来了瘟疫，毁了一方的繁华之地。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瘟疫！小孩讥笑道：“不用怕，人都已经死光了，这儿没有瘟疫了。”
随着小孩的讲述，众人这才知道瘟疫发生已经是半年前的事情，他们生活的塞外消息太过闭塞，以至于根本没有听说。现在的来客镇没有瘟疫，也没有生机，只是一座空城，仅此而已。在来客镇对付了一晚，队伍重新启程。这儿没有希望，只有继续，继续前行，向着富庶安定的南边，人才能有活下去的希望。村长有问那个孩子要不要一起离开。那个孩子满脸的麻木，却又有别样的坚毅，“爹娘都留在了这里，我也不会走的。”
孩子，就是应该与爹娘待在一块，难道不是这样？他的反问让不少人心里难受。路上人们讨论起另一个话题，刻意要遗忘那座城镇、那个孩子。“你们有没有觉得，镇子里好像有人盯着我们！我一宿都没有睡好！”
“你确定是人？不是冤魂？那地方可是死了不少人的，有停留的冤魂也很正常吧？”
“别说了别说了，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宝儿心情有点低落，乖巧的跟在柳娘子身边，也不见笑容。哥哥们要带她去玩，都被宝儿恹恹的拒绝。柳娘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宝儿，可是哪里不舒服了？让薛大夫来给你瞧瞧好不好？”
“娘，我也不知道，这里涨涨的，难受。”
宝儿指了指胸膛，语调哽咽。这是个赤诚的孩子。柳娘子想着，将手放在宝儿胸口上，温柔道：“娘帮你搓搓，搓搓就不难受了。”
她动作很轻，宝儿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娘，痒。”
小手逮住大手，宝儿钻进柳娘子怀里，“娘，我困。”
昨天夜里，宝儿也没有睡好。“那娘抱着你，你睡一觉。”
队伍有时候会遇到过路人，多是逃荒的苦命人，但有时也会碰到穿着华丽的权贵人家，多是好马好车伺候着，只见马车不见君颜，但今日队伍倒是遇到了一位不同寻常的男人。男子用布巾包着头，骑着高头大马，身边簇拥着十来号小弟。有的马匹左右两侧架着箩筐，箩筐用红布盖着。男子扫视一圈，瞧见瘦骨嶙峋的孩子们时骤然露出笑容，高声问道：“我这有小米，一个小孩可以换一袋小米。”
说着，就有手下识趣的牵着带箩筐的马匹上前。男子挑开箩筐上的红布，抓起一把金灿灿的小米又松开手，倾泻而下的金色让不少人眼前一亮，喉头紧涩。就算是不愁吃喝的柳家人，看到如此成色的小米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人群攒动，却没有人上前来。男子看着人们脸上的犹豫，哼笑一声，“孩子跟着你们可能会饿死，卖给我反倒有一条活路。”
“怎么选，就看你们了。”
此话一出，倒真有一两户人家愿意将孩子卖掉。家里实在是没有余粮了，与其让孩子跟着自己饿死，倒不如将孩子给卖掉。去搏一搏那一线生机。唐家贵看小米看得眼睛都要直了，锤着唐大娘道：“我要吃我要吃，我不管，你快点弄给我吃！”
“讨债鬼，你真是个讨债鬼！”
唐大娘面色涨红，“早没人给卖了，吃什么吃！”
说着，还瞅了宝儿一眼。意味很明显，是觉得当初卖宝儿卖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