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她的话,孙妈妈被惊得长大了嘴巴。夫人是个什么性子,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从前未出阁的时候,因是家中嫡长女,向来被宠爱惯了,她颇有几分跋扈,但更多的是少女的娇纵罢了。后来嫁入楚府,和老爷也曾度过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可老爷不是个长情的人,一房又一房姨娘往府里抬着,丫鬟也很是宠幸了几个,夫人也曾哭过闹过,只换来老爷越来越嫌弃,后来经历了些事,夫人行事手段都变得狠辣了起来,整治起后院来决不手软。再后来生了少爷,少爷身子骨差,一向是夫人的心尖尖,但凡涉及到少爷的,她无不又严苛三分。这次那个丫头害的少爷病倒险些丧命,夫人怕是活剐了她的心都有,此刻竟然说只撵出去?“那小蹄子害少爷大病一场,夫人这般实在是便宜了她。”
孙妈妈说道,她心中对画屏有些想法,一早便撺掇着让楚夫人发落了她,这打板子的主意也是她出的。其实她并没有见过画屏几次,只是她那个不成器孙子,是在楚家的一个铺子上当伙计的,前阵子找了她,说看上了少爷身边的一个丫鬟。她问孙子是谁,他却也叫不上名字,只说是来回替少爷抓药的,孙妈妈想了想,替少爷进出抓药的,只有画屏。为此她特地去见了画屏,想探探她的口风。若是平常人家,少爷房里的大丫鬟都是为主子备着的,这个年纪怕是早已经成了通房,可自家少爷那身子,莫说是通房了,便是日后成了亲,能不能圆房都说不准。孙妈妈想着,那画屏年纪也大了,总该为自个儿考虑考虑,若是日后随便指了个小厮,哪有跟着自己的孙子好,可当她把这话对画屏一说,那丫头竟然一口便回绝了,还说莫要让她孙子缠着她,再有下次,她便要告诉少爷了。孙妈妈气了个倒仰,回来之后左思右想咽不下这口气,终于想了条毒计出来。她先是使人偷了画屏的帕子,少爷每日要晒半个时辰太阳,几日之后她估摸着到了时辰,便让身边的小丫头给画屏递话,说她从孙子那儿得了方帕子,也不知是不是画屏的,这关乎女儿家的清誉,自己在小厨房等她,让她来认认,若是就拿回去,省的日后传出什么闲话来不好听。画屏不疑有他,看楚桓睡着了,仔细关了窗户便去了。这边孙妈妈压根儿没去那小厨房,反在这边躲着,等她一走就开了窗户。她本是想引楚夫人过来,看到画屏擅离职守,一怒之下定要责罚的,那时她再求夫人几句,保不准夫人就会把画屏指给自家孙子了。可偏偏那日府上来了客人,她一直没找到机会引夫人过去,而楚桓吹了那一阵风,直接病倒了。楚夫人大怒,只想杀了画屏,是她又说尽了好话,才让楚夫人改了主意,只打五十板子便罢了。这打板子其实是有门道的,有的板子下去了,皮肉上只有些红肿,内里却受了重伤,人便活不成了;有的看着被打的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可实则并无大碍,只在床上躺上几个月便好了。孙妈妈一早便贿赂了打板子的小厮,只求他们手下留情,别要了画屏的性命,待她受过板子之后,她叫孙子来把人掳到家里去,那画屏还不是要任他玩弄?一切都准备的妥当了,谁知今天夫人回来,竟直接说要放了她。“我何尝不想罚她,”楚夫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颇为不屑地说道,“可今日林氏说的几句话倒是很有道理,我这般放了她,再告诉她是桓儿求的情,她定会感念桓儿的恩德。罢了罢了,为了给桓儿积福,一个丫鬟罢了,看在她往日待桓儿一向尽心,放便放了吧。”
林氏,又是林氏!孙妈妈恨得牙都快咬碎了。那林氏定是和她八字不合,今儿一早想来她也是故意的,让自己灌了一肚子凉风,偏又不让她立时就去茅房,后来她虽是一路小跑,到底没来得及,还是拉到了裤裆里。一大早她又是擦身又是换衣服,倒是让身边的小丫鬟们看了一场笑话,这张老脸都要丢尽了!“还是少奶奶心善。”
她心里恨得不行,嘴上还得顺着楚夫人的话来说,“夫人您别说,自从您给少爷定下这门亲事,少爷这身子还真是一天天见好了。”
“可不是!”
说起这个来,楚夫人心中就高兴,面上也忍不住带了笑意。“老奴看着少奶奶的面相就是个有福的!”
孙妈妈上前给楚夫人捶着肩,说道,“您看她那双眼睛,就是不说话,那么一瞅人,都好像在跟你说话似的。老奴还没见过哪个姑娘长得这么标志,若真要说起来,也就菡蕊院的如烟姑娘堪堪能比得上了!”
这话一出,楚夫人的脸立时就沉了下来。老爷近些年里越来越不像话,姨娘们那里不经常去了,反倒经常出入那些烟花巷陌之地。本来她是不在意的,只要不把人弄到她跟前儿来,男人在外面再怎么胡闹她也都能视而不见。可偏偏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他二话不说便把那个如烟姑娘领回了家!若是个良家女子,楚夫人也就咬咬牙给抬了姨娘罢了,可她一见之下,鼻子险些气歪了:那如烟来拜见她这个正室,三月里却穿了一袭纱衣,内里若隐若现,跪在地上眼神还时不时地往老爷身上飘,勾的老爷的眼睛黏在她身上就没离开过!这样的女子,哪怕楚夫人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定是楚老爷从青楼里带出来的。她咬死了不肯抬如烟做姨娘,那如烟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泪眼朦胧地看着老爷不说话。楚老爷被看得头脑一热,跟她较起劲来,直接把人安置在菡蕊院,哪怕没有名分,也夜夜过去宿着。楚夫人听着菡蕊院传来的琴声,这是明晃晃的打她的脸,恨得不知绞碎了多少帕子。此刻孙妈妈一提起来,她好不容易因为儿子身体好转提起来的那点喜悦转瞬消散不见了。“这样想来,那眼睛确实有点像。”
楚夫人咬着牙说。“夫人可得提点着少奶奶些,”孙妈妈趁热打铁,“少奶奶虽是清白人家出身,可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媚了点儿,男人都喜欢那些狐媚样子,难保少爷不动心。可少爷的身子您是知道的,哪怕少爷真起了什么心思,也万万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啊!您可得把这话跟少奶奶说清楚了,以后日子长着呢,哪怕她想得个子嗣日后傍身,也不能急在这一时,还是得让少爷养好了身子再说。”
“这我自然晓得。”
楚夫人阴沉着脸说,此刻她已经全然没有了进屋时愉悦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