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宅外墙。“这么小个狗洞,你能钻进去?”
一身男装胡服的云缃绮趴在地上,探着脑袋问崔容。“四娘,我是崔宅正儿八经的主子,何故要同你一齐钻狗洞?”
崔容笑了,“这本来就是我与阿兄幼时去西市吃驼峰肉走的道。”
云缃绮抠了抠脑壳,“烧糊涂了我,那我先走一步?”
崔容忙阻道:“别急,我先进去。”
旋即,但见他往前走了几百米,一个翻墙,就跳了进去。云缃绮:这也不是正儿八经人走的路啊……忽然,里头一阵打斗声传来。“大胆刁奴,连我都识不得了吗?”
崔容厉声道。云缃绮了然,这是府里的私兵,截住了崔容。“九郎,何故不走正门?”
崔容轻咳一声,“要你管。”
那私兵答道:“现下五郎正在府上养病,阿郎下了死令,任何人都不得去扰,九郎可是想翻墙偷偷寻他?”
崔容不耐烦道:“这是我家,我何故偷偷摸摸,不信的话,你们都把我看起来好了。”
私兵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多有得罪了九郎。”
随后,便见浩浩荡荡一队人马,跟着崔容屁股后头走了。云缃绮适时把握住良机,往狗洞里一钻,便入了府。四下望去,这是个清雅别致的小院。刚才那伙人,应是在院门外把守的。崔容虽伤了头,智商还在线,牺牲自由,换取她与崔寔一见,就念在这上面,她一定要助崔容逃离联姻的魔掌!她四下转悠了一圈,也没见这院子里有服侍的下人,于是便大摇大摆地往崔寔的寝屋去了。“阿寔,阿寔,我来看你啦。”
她轻叩门。里面没人答话,也没听见咳嗽声。是不是还睡着呢?她又叩了三遍。不一会,里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更衣。这么冷的天,睡觉还穿这么少呐?云缃绮不由疑惑。“谁啊?你不是说这会崔相不会来吗?”
里头响起个男人粗犷的声音。“刘郎啊,你的人不也在院外守着吗?说好的发现情况就把人支开呢?”
女子的声音沙哑,带着丝丝缕缕餍足感。云缃绮:完了,遇见私兵头子和姨娘……了。踢踏的脚步声响起。她左右思量,跑出去死路一条,不若趁势拿此事相要。“这是哪个院里的小丫头,跑到我院里作甚?”
女人推开门。大冷天的,那女子襦裙上只罩了层薄纱,眼里尽是媚态。云缃绮开门见山:“这位姨娘,我知道你与府上私兵头子刘郎有染。”
那姨娘眼神一下冷了起来,“胡说些什么?”
“那人还在屋里,我只要大喊一声,你即刻便会身败名裂。”
姨娘眼神四下乱转,慌道:“你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相爷求子心切,身子又不中用,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女人何苦相难?”
云缃绮摆手,“我不要钱,你只需带我去崔五郎院中,此事我便绝口不提。”
姨娘有些迟疑,“这,你凭何做保证?”
“我去五郎院里,不也同你那相好的一般,是死路一条?”
云缃绮道。“你是五郎的......?”
那姨娘有些不可置信。云缃绮也没解释,“成交?”
那姨娘点头,“我这便带你去。”
云缃绮道:“且慢。拿一条你的肚兜出来。”
“这,这是为何?”
云缃绮笑:“怕你不认账,反咬我一口。”
那姨娘无奈,只好进去寻了条不那么性感的递给她。云缃绮接过,塞到宽敞的胡服里,才道:“你相好呢?我瞧瞧长什么样?”
那姨娘脸一红,“这不是小娘子该操心的事。”
云缃绮又笑,“他都不敢来杀我,肯定早跑路了,不信,你去找找。”
姨娘不信,转身进去四处搜寻,连衣柜也没放过,果真连个鬼影都靠不住。她有些急了,“小娘子真是好手段,若早猜到,又何苦羞辱我一番。”
云缃绮叹气,“我不过是想还您个人情,叫您看清,他和崔相一般,都靠不住的。”
姨娘面上有些动容,沉思许久道:“多谢小娘子提点,我抄小道送你去五郎院里。”
云缃绮点头谢过。……有熟人带就是不一样,一路上半个人都没见,她们就来到了崔寔真正所住之处。那姨娘四下张望,匆匆道:“小娘子心愿已了,我便先回了。”
云缃绮拉住她,“您把这个拿回去吧。我用不到了。”
姨娘又一愣,接过肚兜,“你不怕我反悔?”
她摇头,“您也说过了,女人何苦相难?多一个朋友并非坏事。”
那姨娘莞尔,竟生出几分清雅气质,点头道谢,就急急离开了。云缃绮也就转身,赶紧进去找崔寔了......“阿寔!阿寔!我来看你啦。”
云缃绮叩门道。里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喘。这回总算没找错门。“你不方便起身,我就进来啦?”
云缃绮轻声道。里头又传来一阵更加剧烈的咳喘。“我当你同意啦!”
她推门而入。崔寔的屋子窗户虽开着缝,但是依旧暖暖烘烘的,因为里头整整齐齐摆了三个大炉子。一个煮药、一个沏茶、另一个供暖。看来崔相虽然心狠,还是在意他身子是否康健的,毕竟他死了,就什么也没了。想到这,云缃绮的心,安然下几分。她往里间走去。崔寔就那么半躺在榻上,并未绾发,如瀑青丝散落在中衣间,如夜抱月般静谧雅致。云缃绮擦了擦口水。崔寔拧眉,“你怎会来此?”
云缃绮坦言:“听说你因为我被崔相软禁,若不是你,我早成肥料了,岂能不来?”
崔寔见她走近了些,忙把自个身上的被子又往上拢了拢,“是九郎带你来的?没人发现?”
云缃绮并不想多言那位姨娘之事,“算是吧。主要靠我自己聪明。”
崔寔却不理会她的玩笑,冷道:“某很好,不必小娘子操心,请回吧。”
云缃绮毫不犹豫地拆穿道:“你既如此绝情,为何又要管我奉县云家死活?”
崔寔有一瞬间的哑然,旋即又问:“你都晓得了?”
“家里来的信攒了那么许多,倘若是分开看,或许没什么端倪,可一齐看去,不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不待那人答话,继续道:“阿寔,我从没想到,崔相竟会逼你至此,你此前所做,我都不怪你了。”
崔寔无奈苦笑,“阿绮,你不怪我,又能如何?我现下,可是连这一间屋子也出不去了。”
云缃绮上前,拉住崔寔的手,“你又怎知,不能如何?”
崔寔又急急咳起,“此话何意?”
云缃绮却道:“先不说这个,你一整天没吃饭了吧?”
他点头,“没有胃口。”
云缃绮闻言,在宽大胡服袖子里掏来掏去,拿出三个鸡蛋,和一个小药包来。崔寔很是一愣,狐疑道:“这又是作何?”
云缃绮转身,信步往烧茶的炉子边走去,“吊吊你的胃口。”
只见她拿起一个空水壶,将三个鸡蛋洗净放入。等鸡蛋煮熟的工夫,她将药包里的百合和莲子放到空药罐里泡开。一会等鸡蛋煮好去皮,拿来大茶碗,把百合莲子加入,倒上适量水和蜜糖,隔水在壶里蒸半刻便是。这样一碗百合莲肉蒸蛋,止咳润肺、健脾开胃,最重要的是还能垫垫肚子,最适合现下的阿寔吃了。片刻后,百合莲子甜腻的气息飘进了里屋。崔寔的嗅觉被唤醒,竟觉得腹中有些空虚——他肚子叫了。他略理了理头发,撑着床沿,往外走去。云缃绮隔着屏风便望见那一席白衣,仿若三重雪铺就。还是又美又冷啊。那人被盯得不自在,忙取件斗篷披上,轻道一声:“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