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寔。你说咱们那宅子的事,能办妥当么?”
云缃绮唉声叹气道,“原以为那日去云流市,就能置办好家产,睡个安稳觉,到头来还是得在住在这客馆里头,烧钱又不舒服。”
“那日牙郎听说你是云县丞的女儿,二话不说就答应去找那屋主的亲邻斡旋,争取以砧基簿上的价钱,将宅子卖与我们,这三日了,还未见回信,想必是云家并未同意签字出让。”
崔寔分析得合情合理,语气亦是平静而淡漠,似乎说的不是他俩买房的事。云缃绮却是坐不住了,一把拉住崔寔的手,就将他往客房外拽去,“走,走,既是如此,回云宅一趟,与爹爹问个清楚。”
崔寔不动如山,“这茶方才沏好,不喝么?”
云缃绮拣起几上茶杯,呼呼牛饮起来,随后将那茶杯倒转,递到崔寔眼前,“喝完了,一滴不剩,这下可以走了吧?”
“阿绮觉得这茶如何?”
崔寔问得莫名其妙。云缃绮道:“喝得太快了,没尝出味儿。再说,现在又不是品茗的时候,问这个干嘛,很重要么?”
“用来招待贵客的茶,能不重要么?”
崔寔转了转手中茶杯,望向她。“什么贵客,你今日还约了人品茗?”
云缃绮匪夷所思地问道。崔寔颔首。云缃绮有些烦道:“哎呀我的哥,咱俩都没个落脚地,你还摆那贵公子的谱呢,这等风雅之事,不能容后再办么?”
崔寔食指微曲,轻弹了弹她的脑壳,“你这急性子,何时能改?我约的贵客,自是与这宅子的买卖有关。”
云缃绮恍然大悟,“你约了宅子的主人?”
“是了。静下来这头脑就清醒多了。”
崔寔又替她将茶杯倒满,“这下可以好好品茶,细细听我与你说了吧?”
云缃绮这会可算是眉开眼笑了,顽皮地福了福身,道一句,“却之不恭。”
“在牙郎拿走那本砧基簿前,我业已记下了这宅子主人的名讳。依着去打听,便得知此人乃是剑南州前任刺史刘令的长孙刘希,其父刘渔在江县做县丞。到了他这辈久考功名而不得,便仗着有几分家底,做起生意来。”
云缃绮了然,“怪不得,他能拿下在云流市盖私宅的文书。”
思量一番,她又问道:“你是以橘官的身份约的他?”
“是了。这还有几日,我便要在奉县展开灾后柑橘园重建的相关事宜,届时梁刺史和各县的一、二把手都会来此献计献策,我若邀他刘希,他怎会不来?毕竟他爹此后少不了与我打交道。”
云缃绮呱唧呱唧地拍起巴掌,“好啊,阿寔,你这都学会以权谋私了。”
崔寔轻咳一声,道:“这不是你教我的么?必要之时,得放下那正人君子的做派。”
云缃绮不满地瘪起嘴:“看看,好的没我啥事,坏的就是我教的了?”
话毕,两人对视一笑,喜不自胜……俄顷,外头有小二来报,“郎君,楼下有位刘员外寻您。”
崔寔一听是刘希来了,忙吩咐道:“劳烦小哥儿帮我们寻个雅间,备上几道特色菜,再把石几上这茶沏一壶,一并送去。”
那小二恭敬地应下,将两人往客馆二楼的包厢引去。不一会儿,那刘希也被带了进来。云缃绮细细打量起这人,倒是与那梁谨有几分相似,锦衣玉食、不着调的公子哥儿模样。也不知好不好相与?思量间,只见那刘希依着礼数向二人问了好,随即开门见山道:“崔少府,若要谈这笔买卖,某有一事不得不问,还请您莫要见怪。”
崔寔道:“刘员外,有话直说。”
“不知您与云家娘子,何故惹得云县丞了?我委托的那牙郎,去找云县丞时,竟被撵了出来,这左右亲邻,可只剩云家还未签字了。”
云缃绮叹了口气:果然,是老爹没同意。崔寔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某一副残躯,不论是娶谁家的女儿,岳丈能同意已是莫大的恩赐,不高兴亦是常理。刘员外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阿寔。”
云缃绮有些不高兴地叫他。与云家闹翻这事,原本就是因为她与家人理念不合,怎好全往他自个的病上头揽。刘希听了这话,面上似有些为难,他举起茶杯,“二位伉俪,某实在羡慕。可若是因着这层缘故,某也实在不好插手其中,这宅子的事,还是作罢为好。某这便以茶代酒,恭祝二位新婚愉快。”
崔寔闻言,丝毫不慌,亦举杯回礼,同他一饮而尽。“这竟是紫笋?皇室贡茶……”刘希握着那茶杯,吃惊不已。崔寔浅浅笑道:“员外果然见多识广。”
刘希眼一转,问道:“敢问崔少府,与魏陵崔家是何关系?”
这事云缃绮熟啊,况且这热闹她也看明白了,于是代为回答道:“他就是魏陵崔家的人。”
刘希那表情瞬息万变,话里也多了几分阿谀:“难怪您竟可得饮这皇室贡茶。今日能与少府相聚于此,实乃我刘希之荣幸啊。”
崔寔也不多说,只问,“那这宅子的事?”
刘希道:“少府放心,此事某定极力促成。”
崔寔顺势问道:“不知刘员外,有何法子呢?”
“少府有所不知,某的祖父与云家颇有几分交情,在云县丞面前也是能说上几句话的。由他老人家去从中说合,你们这矛盾,兴许便能解开了。”
刘希答道。崔寔颔首谢过,又道:“某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麻烦刘老刺史先行打探一番,某这岳丈大人具体将我二人扫地出门的缘由。届时,某也好做足了准备,登门赔礼。”
刘希笑道:“少府既有如此心意,祖父定会相帮,你二位只管静候佳音,届时那宅子也买得,老岳丈的心也能获得了。”
崔寔道:“那便有劳刘员外了。”
云缃绮见崔寔这一来二去的,将置业之事谈得差不多了,还找到了探查与云家父母矛盾之所在的方法,那悬着的心,终是落了下来。恰逢那桌上的菜也上齐了,她招呼道:“刘员外,这菜得趁热吃,余下的关于购置宅子的细节,咱们边说边谈。”
那刘希拱手谢过,扫了一眼桌上佳肴,登时却变了脸色,“全是辣的啊?”
云缃绮有些不解道:“奉县人无辣不欢,员外竟吃不得辣?”
刘希有些抱歉地笑了笑,“实不相瞒,我前些日子得了场风寒,再醒来时,就吃不得辣了。实在是人生憾事啊。”
云缃绮闻言,有些激动。她方要发问,却被崔寔一把拦住,“既如此,那便让小二换几样清淡的小菜来吧。”
随即,他招呼来小二点菜,复又对刘希道:“今日招呼不周,还请刘员外见谅。刘员外帮了我夫妻二人这么大个忙,以后若是得空,不若来我府上一聚,我家娘子的手艺,很是了得,从前在京中还得过圣人赏识,赐笔墨一幅,届时您来府上一瞧便知。”
那刘员外很是吃惊,又看一眼自信满满、笑意盎然的云四娘,道了一句,“既是圣人钦点的好手艺,那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