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至。今天是云缃绮与安氏约好相聚的日子,崔寔恰也休沐在家。因而窃心小居这接待年灿灿的排场,那可实在是不小哟。人还未到,云缃绮正坐在书斋里和崔寔扯闲篇打发时间,“阿寔,你说,这碧玺珠,到底在哪呢?”
崔寔并不看她,望着炉上水壶口儿冒出的阵阵轻烟,道:“我那岳父大人忙得焦头烂额都查不到的事,你问我一个橘官,实是过于抬举我了。”
云缃绮白他一眼,“我这不是想着你向来聪慧,观察细致入微,定能有所发现么?”
崔寔略抬了抬眉,缓缓道:“这话,现在说,还为时尚早。”
云缃绮掰过他那张耍酷的脸,“啥意思?”
崔寔吃痛地轻哼了一声,“疼,你先放开,放开我,我再同你细说。”
云缃绮眼睛一亮,松了手,“真有事瞒着我呐?”
崔寔扭了扭脖子,活动一番筋骨,这才道:“没事。”
云缃绮气得痛捶他,“你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崔寔又兀自饮了杯茶,“现下我脑海里的线索还捋得不清楚,待客人都到了,再同你说吧。”
此话一出,云缃绮只觉得,崔寔定是晓得了什么关于碧玺珠的事了。可这人,这般闭口不言,真把人能急死。她起身往院门旁走去,恨不得年灿灿等人登时就出现在她面前。左顾右盼间,外头终是响起敲门声。云缃绮赶紧去开门。嚯,眼前穿金戴银,额间坠着鸽子蛋大小的、翠绿色宝石的女子,应就是年灿灿了。果然人如其名……她往那一站,金光大放,一旁一身素缟的安氏和孙灵,就跟那简笔画火柴人似的,丝毫不起眼。云缃绮方才,愣是没瞧见她母子二人。“愣着作何?外头冷死了,还不请我们进去?”
还未等云缃绮回过神开口寒暄,年灿灿已有些不耐烦了。云缃绮忙点头哈腰地致歉,“是儿疏忽,还请三位往西边雅室一聚。”
年灿灿也不答话,径直就往里头走去。安氏停住步子,尴尬一笑,道一句:“年家娘子性子骄纵,人却又不坏,多海涵。”
云缃绮笑,“没事,在圣京见过的贵人多了去了,我这脸皮都练出来了。您与小员外也快进去坐着,先喝些茶,我还有几道热菜,只能你们来了再做呢。”
安氏和孙灵颔首谢过,也往那雅间去了。云缃绮大喊一声,“阿月、六郎,招待客人。”
这才见他二人从那书房走出。卢泓月口中直道:“刚读完书就要跑堂,阿谨,你悠着点。”
梁谨学着崔寔那文绉绉的语气,“无碍,为伊人劳累,万分值当。”
旋即又见那二人相视大笑一声,喜滋滋地互相挽着手往雅室去。云缃绮翻个大大地白眼,心道:还活学活用开了,这风格真是酸得倒牙,还得我们阿寔来演绎!……见那头业已安排妥当,云缃绮兀自往厨房去准备那四道热菜。忙完最后一道糖醋里脊,她大声唤人来上菜。可半晌没见一个人来。看样子大家都是被卢泓月准备的沙龙绊住了手脚。这时候,她恰又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声。云缃绮净了净手、整了整衣衫,赶忙去迎。是那刘希。“四娘,抱歉,来晚了,柳先生没生气吧?”
云缃绮心道,生什么气啊,哪来的柳先生啊……她清了清嗓子,随意掰扯道:“柳先生今个等了一天,突地城里一户人家的小儿突发恶疾,家里人再三来求他帮忙医治,他推脱不过,已然去了,真是不巧。”
刘希有些失望道:“哎,白跑一趟,这也怪我,耽搁许久,下次再约吧。”
见他转身要走,云缃绮赶忙拦人,“来都来了,不若吃个便饭,里头可热闹呢。”
刘希摆摆手,似是兴致缺缺,“你家这饭菜,老远就辣着我了,既柳先生不在,我还是不吃为妙。趁着这机会,去孙宅探望探望孙灵和安娘子为妙,顺道再为你们再牵牵线,搭搭桥。”
云缃绮赶紧又道:“这可巧了,现下安娘子就在我家,你进来牵线搭桥便是。”
刘希讶然,“此事我竟不知。四娘真是好手段,这么快就扯上孙家糕点这面大旗了,那往后你这甜品铺若是开张,可别忘了我一份呐。”
云缃绮笑,“八字还没一撇,今日还得刘员外您再替我筹谋啊。”
刘希道:“四娘此话何意?”
云缃绮道:“您进来再说吧,我那菜快凉了,这会大家都在雅室忙着赏崔寔新收来的藏品,皆无暇顾及我那小小厨房了。”
刘希眼神一亮:“既有生意要谈,有美食可享,还有藏品可赏,那某,便却之不恭了。”
云缃绮颔首,邀他入门。请刘希帮着她端上那些热菜,接着云缃绮便把人往雅室领去了……一进雅室的门,果然见那餐桌前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云缃绮往东边望去。大家都挤在那沙龙里头欣赏藏品呢。只听安氏道:“这银童帽和银角,如此之大、如此之重,如此之繁复华丽,着实有种壮阔之美。”
又听卢泓月问:“还有这银花凤冠,得好几个能工巧匠才锻造得出来吧?”
再听那年灿灿接话:“确是如此,这凤冠的制作周期,通常可达十余年之久。还有这套银衣百褶裙,挂在墙上作画亦是极美的,与桌上这蜡染餐布,还有那刺绣地毯相应成趣呢。这番布置,足见三娘你之用心良苦,作为南域女子,我甚是喜欢……”云缃绮闻言,松了口气,放心道:“看来年灿灿很是喜欢这艺术沙龙,不负三娘这几日的苦心呐。”
她转头,又对刘希道:“员外,不若一同去看看?”
刘希有些恍神,突地道:“不必了,我想起个急事,告辞……”话还没说完,便见崔寔从西边书斋走出来,一把揽住刘希的肩膀,“刘员外,某在此处恭候你许久,只待一同去赏那些藏品,这点薄面,你竟也不肯给么?”
云缃绮简直匪夷所思:阿寔怎么突然冒出来的?他何时又与人这般亲密过?思量间,但见崔寔边推边搡地把一脸紧张相的刘希,带进了那沙龙里……云缃绮好奇不已,摆好桌上的菜品,也紧随其后,跟了进去。方踏进沙龙,但见年灿灿恨恨地望了过来,随后,竟将桌上放着的银蝶妆奁盒狠狠摔到了地上。她厉声道:“你怎么进来了?给我滚!”
云缃绮简直不可置信:哪里来这么大的脾气啊?这是我家,我凭何要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