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琦就在岸边笑，丝毫没有叫人把她捞上来的意思。段容舟冷眼旁观着一切，眼底的杀意溢于言表，也根本没有授意他的贴身侍卫给萧白漪救上来。他巴不得自己就这么淹死。哪怕是为着储君之位不得不救她，也总要看她痛不欲生跪地求饶，才肯施以援手。萧白漪艰难地把目光投向了远处，在这偌大的王府里，这满院看自己笑话的人里，能救她的人唯有……“二哥……”八岁那年，她失足溺毙在湖中，三个兄长无一不在自责，痛骂自己当时为何没有陪在她身边。然而，当萧白漪在池水之中沉沉浮浮时，却发现自己的二哥就淡定地坐在宴席之上，镇定自若地喝了一口酒。似乎是察觉到了萧白漪的目光，他竟也看了过来，与她对视，然后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从袖口里拿出了萧白漪交给她的那封信，轻轻抬手，撕成了两半，像是丢垃圾一样丢在了地上。萧白漪挣扎的动作霎时间停住了，整颗心如坠冰窖。——“漪漪，二哥只你这么一个妹妹，自然是什么好的都给你。”

——“都怪我……都怪我……都是二哥不好！二哥不该出门留你一人在家！否则你怎会溺水都无人知……”又一口水呛入胸腔，萧白漪的眼前已经模糊不清，只有萧池年幼时对她说的话还回荡在她耳边。她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她的那个二哥，已经被推走了。是啊，昨日之前，“萧白漪”还是与萧家恩断义绝、只为加入晋王府的不孝女！突然，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把将她从荷花池里拎了出来。萧白漪跪在地上边咳边吐，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大皇兄的府上，还真是鸡飞狗跳。”

一道慵懒之中带着三分淡漠的声音在萧白漪身侧响起。她抬头时才发现，把她救上来的并不是段容舟的贴身侍卫，而是另有他人。一双银白色的长靴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月白丝线精心勾勒出的云纹，光芒流转若隐若现，彰显出来者身份非同一般。水珠顺着睫毛往下滚落，模糊着萧白漪的视线，她微微抬头，只看得见男人腰间一枚白玉孔雀衔花佩。他的声音似是有些耳熟，可一时间萧白漪没能想起他是谁。段云琦看见男人，脸上竟出现了一丝慌张和惊恐，但很快又平复下来，冷“哼”了一声，“七弟倒是很有闲心啊，还让自己的手下下湖捞人。”

萧白漪听见这话时愣了一下。七皇子？那不就是……来者的声音依旧不咸不淡的：“只是觉得很吵，吵得头疼。”

段容舟收起了脸上的神色，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礼貌笑意：“七弟旧疾在身，怕吵是应当的，我已在后院花园里让人给你晾了好茶，去坐坐吧。”

男人也不客气，象征性一拱手，便拂袖离去。“景王也来了？”

“你怕不是糊涂了，晋王殿下大婚，二品以上文武官员皆要按规矩来贺喜的，五公主前来是皇后娘娘特许，景王殿下到场却是再正常不过。”

“您二位，可快小声些吧！那可是位活阎王，被他盯上可要坏事！”

……萧白漪的出现只是让女眷席那边议论纷纷，可这位七皇子景王却让男席这边不少人的脸色微微变了，低声交谈。段容舟脸上恢复了最初春风满面的笑容，然而俊逸的脸庞上，笑容却没有丝毫温度：“送侧妃回别院吧。”

贴身侍卫走上前来，扣住了萧侧妃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将她从地上拽起来，往后院拖去。……“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再被王爷发现你们连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都看不住，小心你们的脑袋！”

院门重新落锁，门外响起了怒不可遏的训斥声。“小姐！”

青鸾看见如同落汤鸡一般的萧白漪被丢到地上时，眼眶都红了，“小姐！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萧白漪没有回应她，而是闭着眼跪坐在地上。“晋王大婚，我为侧妃，萧家只遣二哥来送贺礼，一为不失礼数，二为保全萧家颜面。”

她忽然开始侧头，自言自语起来。“小姐……”青鸾懵了，“小姐你在说什么？”

“将信交给二哥，是我草率。”

萧白漪继续自说自话，“他与大哥不睦已久，应是被打发来干这没脸面的差事。”

青鸾颤颤巍巍地问：“小姐……小姐你可别吓我啊！”

“当今圣上多疑猜忌，却尤为不喜人诟病他冷血无情。让我进晋王府为侧妃，一则是信守当年承诺，二则是彰显自己恩典宽厚。”

青鸾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吓得都要哭了，跪下来磕头，“小姐！你怎么说这些疯话啊！要杀头的！”

“前朝为立储一事争执不休，说来说去无非是皇后嫡出的大皇子与贵妃所生的三皇子谁更适合承袭大统。”

萧白漪终于缓缓在睁开了双眼，眼底是藏不住的锋芒，“段容舟迎娶太傅嫡女为正妃，是想博取美名，笼络人心。”

萧白漪说到这里，青鸾已经完全听不懂了，只能带着脸上的泪痕呆呆地看着自己面前陌生的主子。“为着皇位，他就不敢杀我，也不能杀我。”

萧白漪突然扭头问道，“青鸾，你今日可听说过什么京城中的大事、或是八卦？”

“今日京城的大事，不就是王爷娶正妃吗……”萧白漪摆手，正欲追问，突然喉咙一紧，一股腥甜不受控制地往上翻涌。她双手撑地，看着地上的血有一瞬的茫然。五脏六腑内好似有一股不受控制的气在游走，每走过一处就给她带来一丝钝痛，这痛楚似乎自她醒来时就有了，只是她一直没曾在意，以为是昨日上吊自尽的后遗症。“小姐！”

萧白漪手微微轻颤，抬手沾了沾嘴角，看着指腹上红中透黑的血，问：“青鸾……我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