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流年若梦浮生未歇“声声慢”。段子誉下马看着草堂围墙之外的一块朽木牌匾,心中便知就是此处了。小扣柴扉,一小童开门将段子誉引入草堂内:“先生正在亭内午休,请公子在厅内稍等片刻。”
段子誉在厅内坐下,品尝着小童沏的山茶,果真是别有一番滋味。沈行之去查探两国皇宫,他却猜想九歌的消失约莫与这玉蟾子有关,便来到这声声慢找白骁昇了——江湖之事他最为清楚,只是他不轻易见客,即便是见客也是隔着帷帐,通过小童传递,更何况有缘才能与之相见,若是他心情好便可回答你的问题,反之即便是一问之后就送客了。这问题也是极为讲究的—他只说发生之事,不言未成之事。段子誉曾听说过这声声慢的大名,却未曾来过,此次便是不得而之乐。这玉蟾子出现在江湖之上也是颇为玄妙的,他总觉得透露出几分古怪,一路上他也在斟酌着该如何向白骁昇提出他的问题——怕是只有一次机会了,所以必须好好斟酌一下。这玉蟾子的神奇也不知是何人传出,但他却知这玉蟾子最终是被沈行之拿到了,这过程他倒是不知,必定是十分艰险罢。沈行之爱妻如命他是知道的,这玉蟾子已经是九歌的腹中物了,但时隔一日九歌便凭空消失,这未免过于巧合,段子誉难免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段子誉还在深思时,白骁昇便已经进来了,在一侧的帷帐中。白骁昇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却少有人得见真颜,那些有缘人的问题便是通过小童传达,是以世人也不知这白骁昇是何等模样。“阁下是要问何事?”
如清流般的声音传来,段子誉原先认为他约莫是童颜鹤发,仙风道骨之人,听这声音倒像是个双十年华的男子。“这江湖上盛传的玉蟾子出自何处?”
“这玉蟾子乃是秋水宫穷尽全宫二十余年培育出的至宝。”
秋水宫?段子誉曾听说过秋水宫,但它不在中原,而是在瀛洲,号称世外蓬莱岛,十分神秘,与中原的联系不多,江湖中无人去过这瀛洲,见识过这秋水宫,便以讹传讹道它是一处仙岛,秋水宫内的人便是通过修炼之术成仙了。“天地能长久。神仙寿不穷。白玉东华检。方诸西岳童。俄瞻少海北。暂别扶桑东。俯观云似盖。低望月如弓。看棋城邑改。辞家墟巷空。流珠馀旧灶。种杏发新业。酒酿瀛洲玉。剑铸昆吾铜。谁能揽六博。还当访井公。”
这诗说的便是这瀛洲了,但这玉蟾子为何与这秋水宫有关?这秋水宫放出这玉蟾子之事是为何?江湖曾因这玉蟾子乱过一场,这秋水宫扰乱这中原江湖有何阴谋?这秋水宫与九歌的消失是否存在某种联系?“可还有什么要问的?”
帷帐内传来淡淡的声音。段子誉怔住了,这意思是他还可以再继续问下去了?今天的运气大概是不错的。“秋水宫放出这玉蟾子是为何?”
“为了一个人,名九歌。”
段子誉心下一一惊,果然如此么?看来此事不简单。“如何才能去到这秋水宫?”
段子誉忘了这白骁昇对一人回答两个问题便已经是破例了。白骁昇也不介意,依旧淡淡:“去璇玑阁你便知了。”
段子誉谢过白骁昇便一骑绝尘,向青州方向前去。帷帐内,白骁昇露出真容,分明是个已过及笄之年的少女,眉间朱砂仿佛凝固的血滴,衬得那如凝脂的肌肤愈加白皙。“段子誉,很久不见了。”
那声音清冷却隐隐有一股期待,不复适才的磁性,分明是女子的声音。北庭皇宫内,慕容湛在上书房内批阅奏折,身边放置着檀木锦匣,锦匣上用银色雕刻着白色风铃草。慕容湛每当批阅得疲惫时便用指尖抵着眉间,似乎这样便能消除些疲惫。待到眸色清明便用绣帕拭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锦匣,那是他一生的宝贝,再也不能失去了。自从五年前南昭传来熙元皇后薨逝的讣告,北庭这位年轻的帝王便再也没有了笑意,清清冷冷。那一刻他准备攻打南楚,与那端木彧决一死战,在战场上向他质问—你当初如何承诺,如今可还记得?为了阿兮,我与你誓死为敌!但当他接到阿兮给他的遗书时,他便明白,阿兮远比他想象中要懂他。而无论阿兮是何愿望他都会尽力去完成,这一次也不例外,那征战南昭的想法便不了了之了。这四年来北庭与南昭相安无事,还开通南北商路,促进两国之间的经济文化交流,这或许便是阿兮所希望看到的了。沈行之知道的北庭皇宫平静无波。北庭世宗慕容湛依旧是每日早朝,批阅奏折,偶尔去妃嫔那里坐坐,此外便是去太子慕容恒的东宫了。似乎没有丝毫痕迹表明九歌是被他掳去了,沈行之为了审慎起见,在宫中逗留了许久,易容成宫内侍卫的模样。但终究一无所获,他曾去过太子东宫,看见一个约莫六岁男孩,粉雕玉琢,威严之气初显,安安静静地习帝王之道,笔下治国之策,没有一丝孩子气,分明是小大人的模样,莫名让人觉得心疼。沈行之并不了解九歌的过去,但他知道她的过去俱和他们有关。沈行之有些后悔如若他早些遇到了九歌,后来那些让她宁愿全部遗忘的记忆是否将不复存在,而她也不必经历这些令她苦痛的记忆了。但反之他又很幸运,在九歌想要逃离一切时找到的是他,而不是别人,或许这是上天的一种补偿。他现在迫切想找到九歌,告诉她真相,或许她会怪他擅自闯入她的生活,篡改她的记忆,但沈行之却觉得即使那样也无妨了,这偷来的四年已经足够让他回味一生,何况她还给了他最好的礼物—阿唯阿意。或许他是贪心的吧,这四年来创造的美好记忆那么多,便是为了九歌得知真相后仍不忍也不舍离去,而且阿唯阿意那么可爱,九歌怎会忍心离去?他终究是奸诈的,对所爱之人也用这些算计,但这所有的一切不美好都让他来承担便好,九歌只要觉得幸福便好,哪怕这幸福里有他精心却善意的欺骗。即便他无法在年少时走入九歌肆意自由的生活,九歌的后来却只属于他了。沈行之趁夜离开皇宫,前往青州。段子誉已经飞鸽传书告诉他来青州便能找到九歌的踪迹。他不疑有他,直接策马奔往青州,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要尽一切可能去尝试,他不敢忽略这万分之一的可能,事关九歌,他无法冷静分辨真假得失,即便是陷阱龙潭虎穴也要去闯一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