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素说完这句话时眼神陡变,那阵促狭捉弄的笑意瞬间消弭,犀利得像是鹰隼。她突然抓起架上的一把卷轴,朝他抛过去。“什!”
聂琛抬手阻挡,卷轴上的绳坠却在同一时间掉落,十几张白纸齐齐展开,像是一长条密不透风的墙,将他和薛素隔开。他正要放下手臂,卷轴上泼墨的画卷突然扭曲,仿佛活了过来。紧接着,十几只半透明线条勾勒的恶灵踏出宣纸朝他缓缓走来。背尸的青鬼,獠牙的猛兽,独腿的火鸟,惨白的女人……聂琛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些东西将他团团围住,环绕着他缓步慢行,其中的獠牙兽最先上前,贴着他的身体深深地嗅了一口气。“活人!”
那怪物惊喜道。“活人!”
、“活人!”
、“活人!”
十几种不同的声音汇聚成同一句话,那声音围绕着他,像是猛涨的潮水直灌进他的脑海里。聂琛死命地捂住耳朵,竭力将声音拒之开外,然而只是徒劳,那些怪物的声音依旧在他感官里清晰地显现。“谁来吞了他?谁来吞了他!”
恶灵们在嘶吼。聂琛惊恐地闭上眼,仿佛只要这样那些东西们就不会一步步朝他靠近。而在由空白卷轴构成的屏风外,薛素和红线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这样真的可行?”
红线看向身边的女性镇灵官。“有什么不行,”她一挑眉,笑道,“他刚才不是说没有么?我看他这幅样子,可不像是没感觉。”
两人谈话间,一个沉重的步伐踏进圆圈内,半透明的血红恶灵走向聂琛,手中的长柄渐渐显出铁叉的轮廓。“这是邪煞,”薛素自顾自的说着,“喜好吸食腐尸的邪毒之气,后来满清中时承平日久,腐尸数量剧减,这恶灵居然勾死了一妇人的丈夫来吸食腐气,后来被老铁擒获镇在了里面。”
“可是对这孩子……会不会……”红线听完艳丽的脸上难掩忧虑,看向聂琛的目光有些担心。“我相信云山的眼光。”
薛素沉声。聂琛紧紧地捂着脑袋,牙齿止不住地打架,那恶灵每走一步,仿佛都是将重量压在他心脏上。他感到了那阵森森的鬼气朝他靠过来,越来越近,近得自己似乎都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别……别过来。”
他颤颤巍巍地说着。那东西停在他眼前,静默片刻,居然爆发出带着欣喜的话。“这活人居然有灵气!”
余下的恶灵们顿时沸腾起来,有灵气就意味着不同于凡俗,甚至有资质成为将来的灵官,如此好的寄居体,自然不能单给邪煞占了。眼见恶灵们都踏入其中,贪婪的目光在聂琛身上游走。邪煞不禁大怒,挥起铁叉刺向聂琛,他要在他们之前吞了这个活人!血红的铁叉带着怨毒的鬼气袭向聂琛,红线惊得起身,紧紧握住胸前的龙纹匕首,要是真有不测,她得上去救这个孩子。薛素端坐太师椅,沉默的眼中波澜不惊。聂琛依旧紧紧地捂着脑袋。尖利的武器即将刺下。一阵悠白的气拔地而起,飘飘袅袅却力有千钧,轻而易举地便将血红邪毒的武器隔绝开来。邪煞一惊,用力掼下,铁叉居然不能再移动分毫。那些嘈杂怨毒的声音突然淡去,恍惚之中听得一声鹤鸣,聂琛松开了手,抬起头,那片白色的仙气托举着他站了起来。他只觉得心在这一瞬间静到了极点,哪怕山崩于前,也能平淡从容地面对下去。身上那股颓丧的气场消失了,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在汹涌而出。聂琛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像是演练了千百遍,并指在空中一笔划出细密繁复的篆印。“上清篆法!”
红线大惊。薛素凝神看着聂琛指尖渐渐显出的金光篆印,直到最后一笔落下,她缓缓露出一个笑。“上清篆法·治都总摄印。”
与此同时,聂琛张口,说出了从未听过,却熟练得脱口而出的句子。“印行兵将行,印住兵将住;治都总摄印,三界鬼神倾!”
他并指一划,金光篆印被他拉出长长的光影,随即掷向四周。“伏!”
聂琛大喝。一声令下,几乎所有的恶灵在同一瞬间屈膝下跪,法印的威压逼得他们不得不俯身在地,动弹不得。聂琛泰然自若地走过他们,有如君主俯视跪拜的臣子。然而在跨过恶灵和空白卷轴形成的障壁后,身上那股无形的气瞬间消弭。聂琛垂着眼角,愣愣地抓了两把头发。“我这是怎么了?”
薛素突然笑出了声,她一挥手,那些空白的卷轴纷纷压在伏跪的恶灵背上。没多久,那些凶神恶煞的东西汇聚成一幅幅泼墨画,散落的绳坠自动卷起画卷系好,安安静静地飞回架子上,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聂琛还呆愣着没有回神,猛一抬眼,正对上案牍对面,薛素促狭的笑眼。“小衰仔,看不出来你还有当灵官的潜质,不如就在这干了吧,五险一金我全包了。”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拐了个弯,现在是朝西边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只留有一抹蓝紫色的光,没多久,也被暗色的天空完全吞没。聂琛靠着窗子,行驶的公汽将外面的灯光拉成模糊的长影。他猜现在大概是八点多钟,因为从紫金大厦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七点五十了,他拒绝了薛素用摩托送他一程的提议,转而搭公交回家。按理说一个高中还没毕业的小子突然被用人单位相中成了事业编,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可想到刚才种种离奇的一幕,聂琛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好嘛!老白自己轻飘飘地走了,把自己留给这群明显有些不正常的人……哦不,是灵官。“灵官嘛,顾名思义就是管制魂灵的官咯,镇邪灵伏恶灵这可是基本操作。”
薛素当时翘着腿,慢悠悠地解释,“不过你可别以为是个人死了就能当灵官,得功业不朽,才有资格被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