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当年的事,好像发生在昨天,没想到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好些年了。“顾冽寒,”沈青盏缓缓的唤道他,“你后悔吗?”
就算她没有说完,他听得懂,他温柔的亲着她的头发,眼神闪动着温柔的光芒,“我不后悔。”
他爱她,永远用尽一切的爱她,“我没有保护好你,你才会变成今日这样,青盏,你相信我,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人欺负你。”
他绝对不会。沈青盏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弯弯的,好似天上璀璨的繁星,“顾冽寒,我不是属于这里的人,我不是沈青盏,我叫沈清,我是一个小偷。”
“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青盏,”他毫不在意,紧紧的抱着她,让她靠在他的肩上,“在我心目中,你都是我最爱的女人。”
最爱的女人,多么坚定的语气,多么沉重的字眼,沈青盏觉得好累了,她伏在他的肩膀上,缓缓道,“陪我出去看看吧。”
再看一眼动荡不安的天下,陆匀离用尽一切手段也想夺得的天下,他的天下,终究只有他一个人。顾冽寒将她扶到床边,阁楼的窗户可以清晰的看到外面的景色,宛墨染并没有看富饶秀丽的山河,有的只是马革裹尸,血流成河,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沈青盏叹了一声,“一将功成万骨枯,顾冽寒,你看啊,血染红了半边天,将士们不想打仗了,他们想回家,想回家看看自己慈祥的父母,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儿女,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打仗呢,难道说,真的没有天下太平吗?”
“天下太平?”
顾冽寒反复默诵着这四个字。“是啊,”沈青盏的眼睛变得迷离了,“山河破碎,百姓们民不聊生,痛苦不堪,整日陷在国破家亡的威胁之中,陷入无休止的黑暗之中,思念着自己的亲人,担忧着命运,为什么会这样?”
沈青盏的嘴角,露出一丝深邃的笑容,或许是命不长了,她的话越来越伤感,顾冽寒的严重闪烁着一抹惊错,“这些话不像你说的。”
“嗯?”
沈青盏笑了起来,“那你觉得我该说什么,要是原来的我,我一定会说,顾冽寒,你一定要大胜仗,凯旋而归。”
她望着顾冽寒笑了起来,“或许,让陆匀离统一天下,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凝视着顾冽寒的眼睛,她的神情安静,没有任何起伏,笑起来的样子是温柔的,简单的,还有一点点的心疼,“顾冽寒,我不希望你这样。”
他曾经是风流无双的佳公子,却成为叱咤风云的大将军,驰骋沙场,勇冠三军,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只是一壶清酒,一朝醉卧。“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顾冽寒望着城外,自嘲的笑了起来。“取些酒来,”沈青盏笑道,“我们痛痛快快的喝上一场。”
“可你……”顾冽寒担忧她的身子,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转眼取来两个酒盅,递给她一个,二人靠在阁楼的栏杆上,她笑的明媚如初,只是双目里少了些灵气,多了些淡淡的哀愁。她太难过了,难过的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饮了一口酒,刺鼻的辣味从喉咙直到肠胃,她一点表情也没有,平静的笑道,“顾冽寒,你还当陆匀离是你的敌人吗?”
顾冽寒摇了摇头,“不,我从来没恨过任何人。”
他露出一丝风流不羁的笑,温柔的望着她,“青盏,这些年,我一直待在军中,明白了很多,我再也不是原来那个年轻气盛的顾冽寒了,也许陆匀离当初说的对,天下是能者居之,他可以成就他的帝王霸业,可我,也要尽我该做的。”
“你知道什么是你该做的吗?”
沈青盏的眼神有些迷离,又喝了一口酒,“这些年,我东奔西走,渐渐地明白,操纵命运的是上苍,悲凉无奈的是人心。”
她苦笑了起来,“我曾近以为陆匀离是我命里最重要的人,可后来才发现,他只是上苍给我开的玩笑。”
“青盏……”他轻轻的唤道她的名字。“你放心吧,我不会哭的,”她冲着他笑了起来,与他碰杯,发出清脆的声响,“小时候,我的父母被坏人杀了,我被他们从桥上丢下了水,桥墩里,我一个人呆了一天一夜,那时候是腊月的天气,寒冬腊月里,她穿着单薄的衣服,冻得浑身都发紫了,父母的尸身开始发臭……”她开口诉说着她的过去,绝望像是潮水,将她一点点的湮没,哽咽了一会,她继续开口,“我被师父救下了,师父是一个神偷,她告诉我,世上没有偷不到的东西,除了人心,你永远偷不到,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算计什么。”
顾冽寒静静的听着,略有所思。“我成为了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我偷过无数的宝贝,我会撬开世上最难的锁,逃出囚牢,可是……”沈青盏眼眶中含着泪水,“我永远无法逃出自己的牢笼。”
顾冽寒喝了一口酒,慢慢的道,“你知道吗?青盏,我的母后死的很早,她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身份低微,我没有外祖父的扶持,可是我从小就告诉我自己,我并不比其余的皇子差,他们拥有的,我也一样能有,就算父皇不宠爱我,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父皇最器重的就是太子,我努力的用功,比太子更用功,希望父皇能看我一眼,十三岁时,我早已熟读天下兵书,在朝堂上挥斥方遒,十六岁,我便随着大将军征西讨北,驰骋沙场,可是……”“可是什么?”
沈青盏拧起眉头,疑惑的看着他。“可是父皇说,我们的祖辈是篡位夺得的江山,父皇告诉我,若有一日,那人要夺回他的天下,你便将天下归还他,”顾冽寒自嘲的笑了起来,“我以为父皇在说笑话,怎么可能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拱手于人,后来我与太子之间的战争愈演愈烈,直到陆匀离的出现……”“陆匀离的出现?”
沈青盏迷惑的道。“没错,他成为我麾下最勇猛的大将,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靖南王,我依靠他,迅速的与安庆王结为一党,就是这样,我才能从皇子之中脱颖而出,登基为帝。”
提起陈年往事,他的眼中,更多的是磨灭不掉的深邃与冷傲。“谁知道……陆匀离就是你父皇所说的那个人,”沈青盏似笑非笑的摇了摇头,“这都是命吧。”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一切都是命,”顾冽寒笑的讽刺,“半点不由人啊,我的祖先窃夺了他的江山,便将一切报复在我的头上,包括你,青盏,我以为陆匀离很爱你,原来他做的一切都是给沈凌天看的。”
沈青盏喝了一口酒,“又何止是沈凌天,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皇位,为了他的天下。”
顾冽寒突然大笑起来,“青盏,若是再回到当初,我一定不会让你嫁给他,一定不会。”
沈青盏静默不语,怎么能回到当初呢,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她多想从来没有来过这里,情愿当年死在桥墩下,一死百了,就不会发生这一切,就不会遇到陆匀离。不过,现在快了,她体内的毒支撑不了多久,兴许有一天,她就会死在街头,或是死在顾冽寒的怀里,死,太容易了,可她不想再在这里继续活下去,活个十年,一点点的磨灭了她的心,让苦痛一点点的侵蚀了她。“冽寒,忘记这些吧,你一生孤苦,忘记曾经的苦痛,你会活的很好,”她伸出手,想要触到他的脸颊,她温柔的唤道他的名字,“冽寒。”
顾冽寒淡淡的一笑,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的眉眼,无奈的道,“青盏,我想娶你,可以吗?”
娶她?沈青盏的心动荡不安,荡漾不定,她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来,神情极为无奈,“你要娶我?”
“对,”他突然抓着她的手,“我从来没有一刻想现在这样坚定过,青盏,我要娶你,我和你错过太多太多,我不想你孤苦一人,让我照顾你。”
“照顾我?”
她一个将死之人,何必照顾呢?沈青盏苦涩的笑了出来,眼泪浸湿了眼眶,“你要娶我?”
原来天下之大,还有一个人愿意收留她,沈青盏低沉着头,哭得稀里哗啦的,她好想放肆的大哭一场,忘记所有的悲恸,让一切重新来过。他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青盏,我爱你。”
他真的爱她,很爱很爱,“我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对她来说,一生一世太长了,她的一生,走了太久太久,终于要到尽头。“真的吗?”
靠在他温暖的怀中,沈青盏淡淡的问道。“嗯,没有凤冠霞帔,没有红烛高照,你愿意嫁给我吗?”
顾冽寒真挚的眼睛,凝视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