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竹林里,风声吹动着竹子发出沙沙的声音,沈青盏太累了,趴着睡着了,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看见奔腾的兵马,破碎的山河,血染成河的厮杀,一声一声的哭喊,震动天地,响彻云霄。她梦见自己站在城楼之上,俯视着万马逼城,血溅城池。她哭着,喊着,声音破碎而绝望,她乞求这一切停止下来,她拼命的逃,拼命的逃离,可是,她根本逃不掉。她望着眼前的男子,男子冷峻的脸颊恍若冰封的雪山,凌厉而尖锐,他一个睥睨,足以搅动山河,他一袭银光闪闪的战马,铿锵有力的嘶吼,马蹄仿佛要把整块地踏破。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匀离。沈青盏猛然一惊,从桌上惊醒了,伸手一碰,早已一头冷汗,她喘了几口气,回想着梦里的场景,太真实了,真实的几乎是现实。正当沈青盏沉浸在自己的梦中的时候,突然,外面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难道说是杀手杀过来了?他们怎么知道自己在这?沈青盏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的想叫陆匀离。当门被推开了,出现在她眼前的人正是陆匀离,陆匀离抱着怀中伤痕累累的莲声,步履稳定的走了进来。“莲声!”
沈青盏急忙冲过去,望着莲声惨白的脸,她的脸上毫无血色,与死人无异,她怎么会这样的?沈青盏紧紧的抓着莲声的手,急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莲声……”梁先生闻言走了出来,蹙眉道,“把她带我房里。”
陆匀离始终没有表情,将莲声抱进了房间,沈青盏正与凑上前查看她的伤势,却被陆匀离挡住了,“梁先生会救她,你不要添乱。”
语气里满是命令,沈青盏看了他一眼,哭得更伤心了。“好了,没事了,梁先生不会让她死的。”
陆匀离淡淡的道。沈青盏深吸了一口气,过了许久才说,“谢谢你。”
沈青盏,只要你让我做的事,我都会做,所以,你不必谢我,这是我欠你的。你不知道我多想为你做点事,弥补我对你的伤害。可是,你却用疏离和冷漠,一点点的报复我。陆匀离笑了起来,伸手抚摸着她的额头,“不用谢我。”
“梁先生说……无论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做,这是为什么?”
沈青盏晶莹剔透的没偶子比漫天繁星更为绚烂,一动不动的紧紧凝视着他。“不为什么,”陆匀离神情寡淡,眉峰冷峻如刀,“你不用知道太多。”
沈青盏不再问了,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都没有说话。她舒了一口气,陆匀离,到底是什么人,他每次都会在她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可是,却消失的那么快,他们都对她说好久不见,可是她并没有见过他们,难道说他们记错了?还是,自己遗忘了。过了好一会,梁先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沈青盏立刻迎上前,“先生,莲声她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梁先生摇了摇头,“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不过,调养一阵子会好的,你不要担心。”
她怎么能不担心呢,一直以来,莲声一直陪在她的身边,除了顾冽寒,莲声就是她最亲的人了,若是莲声出了什么事,沈青盏绝对不会原谅自己。“莲声。”
沈青盏冲到了窗前,莲声痛苦的蹙了蹙眉,意识是清醒的,只是身体动不了,“小……小姐,你没……没事吧。”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的脸庞划过,像是无法抑制的珠子,滴在莲声的手臂上,“我没事!我没事!你没事就好。”
“小姐,莲声……莲声没有……没有保护好……你……”莲声断断续续的说,“要是……要是将军知道,该……该有多伤心……”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沈青盏猛然一怔,她早该想到的,这么多年,莲声陪在她的身边,对她寸步不离的保护,实则……是因为他?沈青盏勉强的挤出一个笑容,“没事了,等到你好了,我们去找顾冽寒。”
可这么多年的感情不会假,莲声对她是真的好,她心里清楚。陆匀离与梁先生站在窗外,梁先生叹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先生在叹气什么?”
陆匀离神情寡淡。“人老了,越来越猜不透你们这些年轻人想什么了,”他坐在藤椅前,笑着道,“你为了她做了这么多,又一直不肯多说一句,还是你真的打算……彻底的放手?”
放手?陆匀离苦笑着摇了摇头,他不知道如何放手,他很想彻彻底底的离开她,可是,似乎他与她被命运绑在一起,就算过了三年,他都无法从这场梦中惊醒,宁愿一直沉醉其中。沈青盏,为什么每次我要离开你的时候,你就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为什么我想忘,却怎么也忘不掉。透过轻纱,他看到房间里的女子,依靠着床榻,哭得像个孩子,她每一次流泪,他的身体就像被点了穴,愣住了怎么也动不了。这一夜过得极为漫长,早晨沈青盏醒来的时候,莲声还躺在床上,她揉了揉眼睛,天光透过窗棱照射在她的脸上,明晃晃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梁先生早已准备好了早餐,等她一觉醒来,香气袅袅的粥放在竹藤桌上,梁先生见她醒了,笑着道,“来吃点东西吧。”
“多谢先生。”
沈青盏感激的笑了,她饿了一晚上,一口气将整碗粥全部喝了下去,喝完之后满足的用袖子擦了擦嘴巴。“先生,这些都是你做的吗?你早上起来的真早,昨天我跟莲声占了你的屋子,真不好意思。”
沈青盏卖乖的笑了笑。“这些都是陆匀离亲手做的,”梁先生眉目疏朗,神情温和,通身上下带着一股浓郁的苍老和温润,他的声音恍若山涧清泉,犹如溪水醇厚,“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做的。”
微风从竹林中轻轻吹过,男子笑的恬淡,只是缓缓的说,“上苍早已将你们的命运安排好,你们又何必逆天而行呢?”
沈青盏眉梢挑起,不解其意的看着他,“先生这话说的什么意思?”
“这是你们的宿命,”眼底流光划过,沈青盏浑身一震,不明所以的凝着他,只听他继续说道,“沈姑娘,莲声姑娘的伤势不久就会好,你们早些离开吧。”
沈青盏终于听明白,人家是在下逐客令,她点点头,“我明白。”
“我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他,”梁先生的笑容里说不出的苍凉和无奈,“以后不要再见他了,对你们都不好。”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突然有一瞬间的落空,再也不见陆匀离了吗?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其实,他们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只能说萍水相逢,可不知为什么,她听到这番话,居然觉得难过。竹林里起了风,吹动着沈青盏的衣裳,恍惚间,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幕,残阳似血,她也是在一片竹林之中,亲手将长剑刺进了他的心脏。他倒下了,他没有恨她,居然说爱她。怎么可能爱一个杀了自己的人,记忆破碎不堪,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回头望着梁先生道,“多谢先生救了我。”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或许,命中他救了她很多次,她都忘记了。梁先生没有说话,望着竹林深处,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过了几日,莲声的伤势好的差不多了,沈青盏带着莲声拜别了梁先生,出了竹林,她再也没见过陆匀离,自从那一夜之后,他好像整个人都消失了,沈青盏问了梁先生很多次,他都说没见过他,可能是出去远行了吧,沈青盏冥冥之中觉得,他在逃避她。沈青盏并没有想很多,找梁先生赊了些盘缠,与莲声一起前去边境寻找顾冽寒,两个人一路上扮成男子,好在她们并不算俊俏,不容易被人认出来。距离北齐越近,天气越是寒冷,夜里沈青盏只能与莲声挤在最破的下等客栈里,四处透风,吹得她浑身直打哆嗦,有好几次,睡着了又被冷醒了,来往反复很多次之后,她终于华丽的感冒了。沈青盏打了个喷嚏,擦了擦鼻子,一张笑脸涨得通红,莲声为她披上貂裘大衣,急切的道,“小姐,你这个样子,还怎么赶路啊,不如我们休息几天吧。”
沈青盏摇了摇头,“这一路上耽误太久了,要是再不赶路,我们的盘缠恐怕不够了。”
“可小姐你病成这样怎么赶路啊?”
莲声忧心忡忡的说。沈青盏望着窗外,窗外飘着鹅毛大雪,她要走多久才能赶到历城了,沈青盏叹了一声,“先休息吧。”
她跟莲声两个人挤在一张狭小的床上,两个人盖着单薄的被子,睁着大眼睛望着前方,“莲声,我问你一个问题。”
“嗯?”
莲声疑惑的侧过头。“我……嫁给顾冽寒多久了?”
她是顾冽寒的妻子,可他从来不曾碰过她,每次跟她睡在一张床上,他都是和衣而卧,她去医馆把脉,大夫们偏说她是妇人,只有发生关系才是妇人啊,沈青盏怎么会不知道。“三年了,”莲声撅着嘴,疑惑的道,“小姐问这个做什么呢,还记得当年你嫁给大将军的时候,大将军还在跟北秦打仗,你们在战场上举行的婚礼,大将军的手下都知道。”
三年了,他三年没有碰过她,到底是为什么?沈青盏拧紧眉头,他有顾虑吧,还是……他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