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玉请了季大夫过来给紫苑把脉。季大夫一来她傻眼了。这不是顾留春吗?而且是乔装打扮的顾留春,头发也斑白了,眉毛也涂黑了,粘了胡子,法令纹变重,面颊上长了很多老年斑,眼圈一堆皱纹,杏核眼成了眯眯眼,就连脸型都从瓜子脸变成了月亮脸盘,佝偻后背,背着一个木箱子,看上去五十多岁。“夫人,在下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季大夫吃坏了肚子,暂时来不了,听说您这边急用人,我就先来看看,季大夫病情好转就过来了。”
他一张嘴,就是那种沙哑的嗓音,很符合上了年纪的中年男人。谢韫玉沉默了片刻,说:“也行,你来帮我看看,我这个丫鬟身体是不是出了问题。”
顾留春一面从木箱子里拿出手帕盖在紫苑手腕上,一面说:“夫人可真是善良,连丫鬟的身体状况都关心。”
谢韫玉无奈,不要讽刺我好不好?她让其他丫鬟都下去干活了,房内只留下紫苑和司棋。紫苑心惊胆战又隐隐期待,依稀知道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这回是她最脆弱,也是她唯一的机会。“恭喜,是喜脉。”
顾留春确定地说。司棋吐槽道:“未婚先孕有什么可恭喜的,脸都要丢光了,大夫,你出去了可不要瞎说。”
她递上了一个本来给季大夫准备的钱袋子。顾留春顺手揣进怀里,笑眯眯道:“姑娘放心,我可不是多嘴多舌的人。”
谢韫玉看他一脸谄媚的样子,和平时判若两人,难怪司棋此刻竟然没认出来,也不知道他在玩什么。她叹了口气,说:“司棋,你带着紫苑下去,她最近和你住一个屋,睡先前司琴的位置。”
紫苑心里忐忑,见夫人还有要和大夫说话的意思,生怕是要了一碗堕胎药了结自己肚子里的一条命,她扑通跪在地上哀求道:“夫人,是彬哥非要……”“别说了,也不嫌丢人,下去吧,我让大夫给你开点安胎药。”
谢韫玉打断了她的话,表明了态度。司棋把紫苑托起来,严厉地瞪了她一眼,把人拽走了。屋内就剩下两人,谢韫玉看着顾留春,有点好笑:“顾大夫,你真的懂医术吗?我那婢女真的怀孕了?这可很重要。”
顾留春摸着自己的小胡子,用清脆的少年音说:“错不了,我偶尔会出去当大夫,医术还不错。”
谢韫玉越发觉得还是东风跟前的差事好办,无非就是忍受他的傲慢,以及掏钱。顾留春给太子办差居然要会易容术和医术,到底办什么差事啊。“那你怎么会是回春堂的大夫?据我所知,季大夫是一个人经营的,最多有个抓药的医童。”
“这个简单。”
顾留春很自然地说:“先给季大夫下药,让他腹痛上茅房蹲着,等你们家的下人手足无措出了回春堂的门时,再主动上前说:‘在下是回春堂的坐堂大夫,刚外出看诊回来,见贵客愁眉不展的从回春堂出来,是季大夫刚刚没看好您的病吗?’你家那下人正愁没法交差,闻言就把我拉来了,反正都是回春堂的大夫,算是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谢韫玉沉默了。如果顾留春是个坏人,想混进来害自己的话,那么此刻他已经成功了。他如今行云流水地混进一家府邸,同样的手段,甚至更精的手段应该用了许多次。这个人在成为大理寺少卿之前人生履历一片空白,现在看来,他那段履历应该十分精彩。谢韫玉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他顶着一张苍老的脸用清纯的眼神看着谢韫玉,违和感好浓。谢韫玉几乎要仰天长叹了,老爷爷你不要这么可爱。她头疼地说:“你费了这么大劲混进来,目的何在?”
顾留春搓了搓掌心,指尖捏的发红,轻声说:“你不是答应要请我待会去聚回楼吃饭吗?”
谢韫玉依稀记得:“你不是拒绝了吗?”
他摇头。谢韫玉提醒道:“你坚持让我给你一碗白粥。”
顾留春微微蹙眉:“聚回楼是要吃的,白粥也不能错过。我两个都想要。”
谢韫玉嘶了一声,竟无言以对。半晌说:“那你还真是一碗水端平。”
这个人的思维方式明显和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不会再去吃山珍海味之前,还喝一碗白米粥。若断定他和寻常人不一样,那破屋一别,他音信全无也未必是躲着自己了。她这么一想,说:“我最近事情多,没出门请你吃饭了,但有个礼物可以送给你。”
感谢莫桑没要,那双男靴还在柜里放着,她找了出来,递给顾留春。顾留春接过来一摸,软軟的,很舒服。他笑了笑:“这靴子肯定比布鞋保暖,鞋面上这两针绣的很好,一看就结实。”
整双鞋,只有这两针是谢韫玉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