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万万没想到日思夜盼的母子重逢会如此痛苦,莫桑冷漠的态度让她这些日子的思念破碎,化成锋利的刀子扎进了心口,而更让她害怕的是凄怆离别。她害怕初次相见,便是永远离别。莫桑决绝的姿态,让她感受到了被抛弃的痛苦。她拥有的那么少,连最后一点亲情都要抓不住了吗?她碎裂般的痛苦蔓延全身,几乎要站不住了,摇摇欲坠,仆人赶紧搀扶住她,她靠在仆人的身上,泪缓缓滴下,不断摇头:“不是这样的,我儿……谢韫玉,是谢韫玉恶毒,她把文彬挤兑的好无容身之地,我爱惜故人孩子,才想教训谢韫玉的,我不是无缘无故的折腾她,我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我儿,你不要对我失望了。”
谢韫玉笑了笑,觉得很有意思:“大长公主,你仔细看看我。”
他们都在看着她。她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穿着绫罗短衣,百褶长裙,优雅温柔,莞尔一笑像盛开的荷花。出来的匆忙,没有描眉画眼,天生的远山眉雾蒙蒙的,微微凌乱的发髻上斜插的偏凤步摇,垂下来的流苏在耳畔晃荡,衬托的脸颊更加美丽生动,眼波流转,黑白分明,这是一双年轻的眼睛。“我比文彬大六岁,我比莫桑小三岁。”
她还那么的年轻,本该像最绚烂的花一样绽放,却被困在了一堆棺材里,做起了未亡人。新婚时十六,寡妇六年,如今也才二十二岁。可在大长公主眼中,莫桑是受苦的儿子,文彬是可怜的孩子,明明年纪都差不多,只有谢韫玉是个毒妇。金蟾啮锁的香炉所散发的香气沁人心脾,像毫无知觉的水弥漫在人的口齿之间,突然发威将人溺死。大长公主就是那个溺死的人。人这辈子是有报应的,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倘若当初大长公主不是为了文彬出头,让谢韫玉跪了半个月,今日母子相聚都会体面很多。莫桑大概会回头看她。“我悔过。”
大长公主踉跄来到谢韫玉面前,站直身子,用手抹去脸上的泪,问:“我给你跪一个月,能一笔勾销吗?”
忏悔是个骗局,是作恶的奖品。这世上有很多人,总是嚷嚷着后悔,后悔做了这样的事,后悔做了那样的事,但其实他们只后悔一件事情——影响到我的人生了。谢韫玉看着她面容上有些隐忍的屈辱感,淡淡一笑:“殿下,不说身份,只说年纪,你比我母亲的年纪还大,我怎么敢让您跪下。”
大长公主惨然道:“你当然能了,你捏住了我的软肋,想让我干什么都行,你要什么。”
莫桑突然开口说:“你给她什么抵得过我这条命。”
大长公主被噎住了,她给了莫桑一条命,但她不敢拿出来邀功,她问心有愧,她欠莫桑一条命。她的心被刺痛了,不顾体面地哭:“用我的命吗?”
“莫桑说的都是赌气的话。”
谢韫玉笑盈盈的打了个圆场,“我和莫桑是朋友,大长公主就是长辈,我敬您重您爱您,您身体健康,我才能安心,怎么能要您的命呢。时候不早了,莫桑,你陪大长公主回去休息吧,人上了年纪,不能熬夜的。”
莫桑皱眉:“我不走,你走吧。”
他给大长公主下了逐客令。谢韫玉打了个哈欠,给他们两个下逐客令:“太晚了,我要睡觉了,你们两个一起走,结伴而行正好,哦,是三个人一起,三人行也不错。”
大长公主惊愕,完全没想到谢韫玉帮忙,让她把儿子带走。莫桑倔强地看着她,就像是不懂她在干什么一样。谢韫玉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是自愿跟大长公主走的,是我逼迫你的,我把你卖了,是公平交易。我也想我儿子了,莫桑,你体谅一下我的慈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