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逸面上顿时犹疑不定,我自是不能让他收回刚刚那些话,所以我继续软着快要断气的声音虚弱道:“容逸,我现在浑身不舒服,你还是扶我回房休息休息吧。”
幽幽叹了口气,容逸扶好我,朝祁玄墨轻轻颔首,语气有些微的不自然:“在下先送公子回屋。”
在祁玄墨一个漫不经心的“嗯”下,我虚倚着容逸慢慢挪着步子出门,丝毫不察身后一双水墨丹凤眼正满盛着盈盈笑意。自那一日后,我和容逸便在太子府西厢住了下来,或许这祁玄墨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倒也没派人来逐我们出府,又或许他根本不屑和我们这等小人物计较,谁知道呢,我倒是乐得一个好住处。这些天来,容逸都是寸步不离地守着我,生怕一个不小心我又不知道被人掳到哪里去了,可他现在虽就在我身边,却总让我有一种错觉,觉得他就要离我而去。有时他会盯着一株树或是一片花丛看上半晌,一动不动,目光涣散,好似一樽木偶,须得唤上好几声,才撞上那好似稚童的迷茫表情,让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他许是有心事的吧,可是我却猜不出,是因为玄素那天的一番话还是因为那罕见的忘忧散,只能胡乱吩咐个事让他去做。“容逸。”
“容逸。”
“容逸!”
“额……嗯?何事?”
“帮我进屋拿件披衣来,可好?”
“好。”
像这样的对话不知道重复多少次后,这天,他依言为我去折一株碧桃,我便坐在石桌旁,偏着脑袋静静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只见他缓步走到树下,长身玉立,将右手的佩剑换至左手,探出纤长手指,轻轻折下那株开得正好的桃花。我迟疑很久,终还是忍不住问他:“容逸,你可是有心事?”
闻言,他手执碧桃转过身来,月牙眼里满是讶异:“公子,你变了。”
又沉吟片刻,补上对我的话的回答,坦白道,“是。”
我听得满头雾水,变了?从前的我又是什么样的呢?正在疑惑的时候,听得他温言说起往事来:“从前的公子,从来不会看出容逸的心事,只会四处胡闹,到处打听模样好看的男子。老爷夫人向来宠着公子,只知你琴棋书画学得一副端庄,却丝毫不知你顽劣的性子。”
说到这儿,他不禁抿唇,温柔一笑,“总是让人懊恼无奈,却又……”忽地他止住不说了,脸上的笑容也消失无形,表情也严肃了起来,看着我仍眨巴着眼睛,兴致勃勃地等他说下去,他忽地脸红了一片,干咳一声,闭眼道:“却又也不是那么糟糕。”
我轻声“哦”了一声,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然而,我却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了,最近又忘得厉害,居然连怎么来到太子府的也给忘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渐渐笼罩了我,可我却不敢告诉容逸,只怕他多心。“公子可是在担心忘忧散?”
容逸连忙加快了步子走过来,清俊的脸庞满是紧张的神色,“公子不必多虑,既然二皇子说素王妃会解此毒,那么定是能医得好的,身子可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我一听愣住了,不禁反问道:“你何时见得的二皇子?”
说完,我便害怕了,因为容逸眼里露出了哀伤的神色,这意味着我又忘了更近的事情,是不是以后我会忘了所有人和事,甚至是会忘了自己?“前些日子本王找过容逸,私下与他说的。”
院子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一个男子,一身墨绿华服,凤眼如漆,白净清秀,一手抄在身后,一手贴在身前,就这么站在不远处的竹林入口,眉目如画间又很有一番风流恣意。我看着他,觉得好生眼熟,却是想不起何时见过他,听他这么一说,心底倒是缓了口气,没有又忘了什么便好。还在想着,容逸朝他行了一礼:“容逸见过二皇子。”
说完看着他,眸色渐深。“免礼。本王不喜这些,若真较真,你这一声自称足以扣你个以下犯上的罪名了,不是么?”
这番话不禁意间让我对他平添了几分好感。祁玉尘弯起好看的眉眼,不温不火地说着,边说边往这边走,行云流水,说不出的风流态度,行至石桌对面,悠然地坐了下来,温雅吐言:“我只是把我知道的说了,可不是奢望某人能感激我什么呢。”
说完,促狭地看着我身旁的容逸。不知是对他刚才说的话的讽刺还是怎么,容逸轻哼一声,偏过脸,不看他,也不置一词。正稀奇这个二皇子怎么会像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又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从刚刚那片竹林里传来:“皇弟来了太子府,也不叫人通报一声,倒是直直奔了这西厢会美人来了。”
投眼望去,一白衣男子静静立在一袭竹枝下,青绿色的剪影,斑驳地投落在他脚下,身上,眉眼,映得那张脸更是清俊不凡,风采卓然,较之祁玉尘,论相貌,远在其上。细长的眉眼斜斜挑起,正看着,不小心撞上他的目光,脸不自觉地红了,怎么可以这般好看?忽地脑海中涌出那一日他唇角危险的笑意,我又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连忙敛眉顺目,不敢再多看。这几日没见他过来,怎生偏偏这时候来了。不过,他倒也不再看我,移了目光看了看我身旁的容逸,眼神难辨,复又转向我对面的祁玉尘,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一丝温度:“皇弟可是不愿见皇兄?”
祁玉尘立起身来,笑得自然:“哪里话?只是皇兄知道的,子珏素来见不得美人神伤的。”
子珏?这是他的字么?珏,美玉也,陌上人如玉,果然衬得。祁玄墨听言也不禁勾了勾唇,鼓了鼓掌,朗声笑道:“还是那副风流性子,再是不改,被那些个闲人,告到父皇那儿,你可就不怕受罚。”
说着,走过来,在我右手侧也落了座。“哪里,若是皇兄不说,今儿个这儿就我们几人,谁又能有这能耐告到父皇那儿去呢?”
眉眼一弯,笑里藏刀。这对兄弟,究竟是要闹哪样?是多大的事情,也要这么你来我往地斗一斗口舌之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