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辈子我一定是辜负了这个人,所以今生才会一次一次被他伤害,对祁玄墨中毒见死不救,设计杀了容逸,现在居然又告诉我,我的爹娘居然也是惨死在他手中,这叫我如何能接受?“为什么?”
“楚云拓你说话呀,你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你不救祁玄墨,杀害容逸,都可以用你爱我来解释,那么,我爹娘的死,你告诉我究竟是为什么!”
我扯着楚云拓的衣服,声嘶力竭地吼着,要他给我可个理由。可任我如何拉扯吼叫,他只是抿着唇,一言不发,良久,挥开了我的手,厉声道:“因为你身上流着楚家人的血,从一开始我接近你就是有目的的,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削弱你可以依靠的势力,继而让这世上,从今以后,再也没有真正的楚姓人。”
我忍不住抽噎了起来:“你……怎么能……这样残忍!外公待你不薄啊!”
“不薄?在他眼里,我从来就不曾像一个人,每天像牲畜一样对待我,不练好他教的一招一式,这一天都别想吃上饭,睡好觉!你知道我那时候才多大吗?三岁!别人家孩子三岁的时候在做什么?牙牙学语还是踟蹰学步?呵呵,我呢,每天像个木偶一样,他让我怎么做便怎么做,过得浑浑噩噩,痛不欲生,那种感觉你不会明白的!”
泪眼望向他,勾唇一笑道:“楚云拓,你可还记得一个人、达迦?”
他显是一惊:“你怎么会知道达迦?”
我笑道:“达迦虽然死了,可是在这地下,他却以一个蛊人,活了整整十八年。前些日子,我误入地宫,见着了他,他给我讲了我娘的过去,还有山庄从前的事情。他告诉我说,外公一直视你为己出,把毕生武学都已传授于你……”他的情绪忽然间激动了起来,拽着我的双肩,尖声咆哮:“那是因为他想利用我,想要把我当成你的替代品而已!”
“你就是你,从来都不是别人的替代品。”
楚云拓兀地掩面失声痛哭:“他也曾……与我这样说过,我没有信他,而是亲手……杀了他。”
深吸了一口气,睨眼瞧他:“你现在这副样子,是在忏悔还是……”“不!我不会因为他掉一滴泪!我发过誓,要将他浑身的筋脉挑断,然后剥他的皮,饮他的血,吃他的肉!”
他猛地站了起来,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里充满了嗜血的杀意,面部扭曲得近乎狰狞。我惨然一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爱之恨责之切,殊不知这亦种下了仇恨的种子,外公临死之前,不知是叹可笑还是可悲。突然,上面传来一阵巨响,瞬时头顶的石壁裂了开来,“暗影”将我一把抱过,险险躲了开去,石块掉落了一会儿渐渐止住了,“暗影”微微松了口气,将我紧紧圈住。就在这时,却听乱石烟雾间楚云拓着急大喊:“祁玄墨,快带涵儿上去!”
我微张嘴巴,来不合上,便只觉脚下一轻,“暗影”……不,是祁玄墨将我抱起,从那断裂的石壁间跃了上去。楚云拓也随之跟了上来,地表却好似开始晃荡起来,地面上的桌椅都在不停地震动,桌面上的杯盏茶具,还有那墙壁上的字画都在不断移动、往下掉落,那样子简直像极了21世纪在电视上目睹的地震的场景。来不及反应,不知从哪儿燃起的无名之火,使得屋内的木制、纸质的东西都迅速地燃烧了起来。“祁玄墨,黎老是那老头为了保住苏家的人质,不过黎老是自愿的,其中缘由来不及与你细说了,你快带涵儿走,出了这里直往庄外,快!”
头顶冰冷喑哑的声音里带着不解:“你何故不走?”
“我不能走,玄关已经被打开,没有血祭是不会停下的。”
楚云拓对着我们微微一笑,明晃耀眼的虎牙亮了出来,童真稚气的模样,红衣落拓,青丝如墨,一如初相见。被那明媚的笑容恍惚了心神,我向他伸出了一只手,讷讷道:“云拓!”
可他来不及握上我的,祁玄墨便抱着我纵身跃出了火海。漫天的大火里,我仿佛看见有人对我说,涵儿,我楚云拓今生欠你的,我拿命还给你。我自然明白他有多爱我,若不是这般,他又何苦伤己伤人?如今我真的舍不得他的时候,居然是因为他的离开,他若是地下有知,一定在苦笑吧。我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虽然不及爹娘和容逸离去时的掏空感,但也还是感受到心里某处似有什么在抽离。从前心里因他泛起涟漪时,我会不停地和自己说,他是堂堂笑楚山庄庄主,怎么可能看上我这么一个爱玩爱动的假小子?再后来,知道容逸被他害死而失望的时候,我又和自己说,我不可能永远只对着他一个人哭,对着他一个人笑,我的生命里已经留下那么多人的踪影,我做不到像他希望中的不与任何人往来,即使我心里只有他,他也容不下别的人,更何况他害死容逸,绝对不可以原谅,更不可能选他。其实、我更清楚真正的原因,至始至终,都只因为心里已经住下一个人,一个如流云一般潇洒、若惊鸿一般桀傲的人,他对我笑如舒霞,对别人却永远冰雪尘封、寒冻千尺。他对我说,愿为我舍弃天下,愿陪我相守天涯,还有、他有我一人足够。只是、我从来没有想过,楚云拓他也愿意,也愿意陪我一起厮守到白头。缘分就是这样奇怪的东西,因为缘分,命里就必定只有那么一个对的人,错了的便只剩下伤心。在他眼里,想要的不过是那种只有你们两人的生活,鸢紫后来如是告知与我,我攥紧袖子,想哭却哭不出声。鸢紫说,公子固然有他的不对,可是公子只不过是一个痴情人。我泪眼看向她,她接着说,哥哥的死,只是我一个人的错,公子没有错,一切罪过都该鸢紫来背。呵呵,她又何尝不是痴情人?再后来鸢紫要削发为尼,她来与我作别,说是要去为她的公子每日诵经超度,我只能任由她去了,只是心又一次难以平复了,我又想起了他,想起了他的那句,我拿命还给你。我从来没想要他以命抵命,可是他却死了,为了还我那些伤过的心,可是说到底,云拓,我又何德何能,承你这般爱护?云拓,来生,让我去还你吧。我只顾着负疚,殊不知祈玄墨一直站在身后,默不作声,就这样看着我如何又一次凌迟了他的心,我转过身,牵强地勾起唇角,我说,祈玄墨,你是不是也发现,我的心里原来还有一个人,所以恨我了吧?他愣在原地看着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神色。我知道这句话会伤透他的心,也足以让他离开我。因为我是这世上他唯一一个用心对待的人。所以,我知道如何能让他离开,如何让我自己万劫不复,我不能带着我这颗罪恶感的心去伤害他。那一场漫天琉璃火,灼伤了我的眼,我的心。楚云拓带着他的盛世悲歌,成全了他的涵儿,却折进了一身潇洒风流的背影,埋进了那些日益鲜活的记忆里。火光描摹容颜,燃尽了时间。我记得,我和他的曾经,天高云淡,青山远黛,饮酒作诗,策马扬鞭,还有那时、他嘴角宠溺缱绻的笑意,眉宇间正当少年的逼人英气……那些曾经的曾经,模糊在我的视线里,最终我无法忍住,嘶哑着喊着他的名字:“楚云拓,楚云拓!”
那一刻,我很想冲进去把他带出来,可是身体却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圈住,所以我只能就这么看着那场大火将楚云拓的身体吞噬,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