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车降落在西山顶,沈借生是被孙有明扶下车的。 这年头一般人也没坐过飞机,沈借生也是头一次知道自己晕飞恐高。 万幸松子屯也属四方山范围内,不说是眨眼的功夫但也差不多就到了地方,否则他不一定能忍住不吐。 而感应到孙有明魂息将神识扫过来的云舒,看到的就是沈借生一副晕乎腿软的模样,瞬间无语了。 鉴于沈从风的身份和与阿林老祖的交情,她可是将沈借生当成半个同道中人,这才动用了第三代大萨满留下来的座驾——流光车,去接人,以示看重。 但如今看沈借生的表现,不会被当成下马威吧? 那这误会可大了。 孙有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只见他一脸抱歉道:“沈兄弟,可还好?是在下考量不周全,还请沈兄弟原谅则个。”
沈借生上门是有求于人,无论他心里怎么想的,这时候不能也不敢露了什么痕迹,自然是连连摆手,只道自己不争气。 孙有明见此也没多坐解释,只是在施法收起车架时,状似不经意又似故意提醒的道:“此车名流光,不仅速度奇快,还有防御、隐匿、隔绝气息之能。是我家尊主祖上传下来的座驾。”
无论沈借生心中是否有什么想法,一听这话,瞬间烟消云散,心里也跟着像是雨过天晴似的。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对马上要见面的那位尊主,不是不心虚紧张的。 毕竟以他爷爷与阿林尊主的交情,还有阿林尊主暗地里对他的照顾,在阿林尊主去世后,他选择对金顺心母女几个的境况冷眼旁观确是事实。 只凭他听闻的只言片语,都能看出如今这位尊主虽然年幼,却作风强硬,不是个好糊弄的。 如今见那位尊主对自己如此礼遇,哪怕是基于阿林尊主与爷爷的交情,他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孙有明解释这一两句,也是见尊主对沈借生多有礼遇,其实他并怎么在乎沈是怎么想的,说完就带着沈借生进了四方逍遥洞外围阵中。 自然,一路行来,所见所闻,又让自认为也见过一些世面的沈借生眼花缭乱,大开眼界。 想来刘姥姥进大观园时的姿态都比他此刻能入眼,毕竟大观园再美,也是人间凡景。 沈借生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爷爷只在他年幼时显露过几分属于非凡者的本事逗弄他,但待自己测出没有修行天赋后就再也没露过丝毫属于非凡者的痕迹。 因为井底之蛙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以前,以为天空只有井口那么大,它也生活的很快乐。 但若是待它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后,再把它丢进井里,那才是残忍至极。 就像此刻的他,哪怕活了三十年,也经历过不少事情,但此刻看着这番缥缈仙境所代表的非凡手段,也忍不住心中黯然了那么亿点点。 万幸,沈从风本身是个随性豁达的性子,他亲手教养的沈借生,也并不是个爱钻牛角尖的。 一路走来,待见到云舒时,他已经将心态调整好了,紧张还是紧张的,却不再想着如何与对方“做生意”。 地位、实力相差太大,他自以为的那点利益和价值,可能在人家眼里,不值一提。 与其故作神秘,利益交换,还不如直接一点,还显得他坦诚。 所以云舒见到沈借生时,就发现这位特别直接、坦诚,不等她问,就把他的出身、秘密、沈老留下来的谶言,一股脑说了出来。 云舒着实没想到阿林老祖儿口中随性豁达的老友竟然还是个圣父。 沈借生只知道爷爷借命借运给他,这才天不假年,早早病逝。 但他到底是个凡人,不知道在末法时代,一个练气九层的修士到底代表了什么? 那绝对不仅仅是超绝的修行天赋,还代表了凡人无法想象的资源财富。 怪不得沈从风收养沈借生后无脸再回宗门,除了他使用禁术这一点外,最重要的原因,怕是他的宗门根本不可能留下沈借生。 不过别人的意愿,云舒也没有资格去评价,且沈从风已逝,再去谈论值不值得,已经没有意义了。 倒是沈从风留下的谶言…… 阿林老祖儿交朋友也是过于随性了,竟然从没问过沈从风的师门来历。 要不是今个沈借生露了底,说出“天机卦”一词,恰巧萨满传承记忆中有所记载,云舒竟不知,沈从风竟然出身被尊称为“道教圣地”的道源观,还是其中最为神秘的“天机”一支。 “红莲出世,云起风涌,金生水活,无间将至。”
以沈借生的能力,只能看出有关自己的天机,但云舒却一眼看到了那句“无间将至”。 这才是沈从风真正想传递的天机——末世将启。 不得不说,这位……可惜了。 云舒感叹完,这才看向一通叭叭说完后就眼巴巴望着她的沈借生,下意识挥了挥手,让同样一脸一言难尽的孙有明给他倒杯茶水。 “口干了吧,先喝杯水。”
待沈借生接过茶盏,豪不做作的喝了三杯不咸小天地产的灵茶,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茶盏后,云舒才开口。 “以阿林老祖和沈前辈的交情,我还应该叫您一声世叔。您如此坦诚,我若是再见外那就虚了。 咱们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姑且猜猜,您想要见我,是不是沈前辈改良的借运夺运之术也出问题了?”
沈借生一听这话,再也保持不了脸上的淡定,他脸上难掩愤怒和恐惧。 “其实我幼时,睡梦中时常能感知到有什么在召唤我,后来告知了爷爷,他给我施了一个封印,这才好了。 爷爷告诫过我,那邪术可能不仅仅是道门邪术,反而更像是祈神术。”
说着,沈借生瞄了云舒一眼,揉搓了一下脸,颇有些无奈的道:“这才是爷爷不敢向阿林尊主道出实情的原因。”
而他没说出口的,云舒也秒懂了,毕竟整个长白山,有且只有一位神祇存在,那就是长白山神。 这样的邪术,若真是祈神术,那背后的神明自然也只能是邪神。 对着长白大萨满怀疑长白山神是邪神,无异于指着和尚骂秃驴,再好的交情也不是这么玩的。 “爷爷告诫过我,不能让生的欲望控制住理智,不能养大了那个东西的胃口。 但近几年,我发现那种召唤又出现了,最重要的是,抑制我身上阴气所需要的‘祭品’越来越多、越来越迫切。 有时候我甚至恍惚觉得身体内有另外一个意识或者灵魂,待我抑制不住身上的阴气时,就是它苏醒的时候。”
沈借生说着,从脖子上摘下来一块核桃大小雕刻成葫芦的玉佩,只此刻,玉佩上却布满裂纹。 “这是爷爷亲手炼制的法器,里面不仅封存着他得到的借运夺命邪术的原本,还封印着我的命火。 爷爷说,我必须在玉佩彻底破碎之前,找到我的贵人。”
沈借生说到这,云舒想知道的,差不多就清楚了。 如今只差一步,就是做个验证了。 云舒接过那枚玉佩,神识探入却遇到了阻碍, 她挑了挑眉,要知道她的神识强度可是堪比金丹修士,一个练气九层修士炼制的法器能挡住,看来如今的修行界还是有点东西的。 虽说强硬破开封印也不难,但云舒又不是土匪,她想了想,示意沈借生伸手,然后从他的指尖引了一滴血出来…… 果不其然,玉佩上的封印解开了。 而云舒在看到沈从风从他的师弟那里缴获的邪术原本后,一眼就认出,这的确是披着道术皮子的祈神术。 每个神祇,除了属于自己的神像、神名、神职外,自然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神秘侧符号。 云舒看着那个被拆分成零零散散、看似是装饰性花纹的符文,冷笑一声。 “胡不染,作为神祇,到你这份上,也是独一份了。”
这时候的云舒却不知,就在她直呼胡不染的名字时: 长白山山脉深处一座古墓中被层层封印的棺椁又摇晃了良久; 日本东京,一座神殿内,面带狐狸面具的神明百无聊赖的高卧在神座上看着殿下的妩媚狐女翩翩起舞,突然,他笑起来,举杯向东,像是在邀请谁共饮一般; 中国BJ,睡梦中的少年再一次惊醒,光脚下床推开窗,下意识望向更北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