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风透着清凉,从夜店出来,两个人不由打了寒颤。都喝了酒,车是不能开的。周临深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招呼鹿诗诗上车。夜店里的气氛太好,后来周临深被张扬灌了些酒,鹿诗诗也没能逃得过去。在微醺状态下的人看似清醒,其实已经有些不太清明了。“你,别晃。我眼前有好几个你。”
鹿诗诗试图摆正周临深的头,动来动去,却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我没晃。”
周临深小声抗议,主动抓起鹿诗诗的手放到自己头上,乖巧极了。鹿诗诗顺势拍了拍他的脑袋,两个人都觉得新奇,竟一起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俩人笑作一团,前排的司机透过后视镜一脸莫名,不知道这俩人怎么忽然笑了起来。但和醉鬼是没道理可讲的。这种事司机见得多了,瞄了一眼就专心开车。鹿诗诗寻了个舒服的位置,晃了晃脑袋,让眼前清明了些。周临深正和安全带较着劲,哪怕喝得五迷三道,他也是遵纪守法的好少年。折腾了好一会儿,他才把安全带扣好,抬眼对上了鹿诗诗的目光,嘴角勾起了一个微笑。周临深的笑有一种如月光皎洁的雅致,恍若贵公子般的矜贵。尤其是他这种无意识的笑,更直达心底,深入人心。鹿诗诗感觉自己的心又不规律跳动了几下,连醉酒都醒了不少。她装模作样移开了视线,食指小幅度滑动着圈圈。为了遮掩,非是要说点什么。“周医生,想不到你这么厉害,把小白杨都给喝趴下了。下次见面,他肯定饶不了你。”
张扬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非要和周临深拼酒。鹿诗诗原本还怕周临深不是张扬的对手,结果反倒是周临深略胜一筹。周临深矜持了笑了笑,单指抵住额头,略带得意。“我也没想到,夜店老板酒量那么浅。下次……我就靠你罩着了,别让我被别人欺负。”
他说得煞有其事,好像真要靠着鹿诗诗庇护才能逃脱张扬魔掌。鹿诗诗正满腔豪气,当仁不让接下了这份活计。“放心,我罩你!”
她用力拍了拍胸脯,一脸的大义。“周医生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我护着你,绝不让人欺负你。”
娇滴滴的女孩儿一口一个护着,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好像世间最坚固的堡垒。有她在,他便无碍。周临深的目光一沉,随意靠了过去,用手指点了点她的肩膀,唤回鹿诗诗的注意。“哎,商量个事。”
他看起来十分放松,连语气都是少有的柔和。“什么事呀?”
鹿诗诗的眼睛大大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的目光略显懵懂,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周临深盯着她的眼眸,喉咙有些发紧。醉酒让感官放大,做游戏时触碰嘴角的感觉在此刻冒出。周大医生的记忆一向很好,他还记得自己想要知道鹿诗诗喝的酒是不是甜的。嗯,是甜的。可到底甜的是酒,还是人?“别叫我‘周医生’了,感觉还没下班似的。”
周临深收回视线,仰坐在一旁。在医院,他是周医生。下了班,他想换个身份。“好呀,那叫你什么?”
鹿诗诗没有迟疑,她也想换个称呼呢。“周……”不等周临深回答,她已自顾自想着。“小哥哥?”
鹿诗诗提议,灿烂的眼眸带着绚丽的风景,上扬的语调像小猫的爪子,一下一下勾着人心。“小哥哥……”周临深重复着鹿诗诗的话,低沉的嗓音好像大提琴的协奏曲,在这个狭小的空间内,谁都无法逃脱他的魅力。鹿诗诗只听了一耳朵,就感觉要沉醉过去了。之前在夜店喝的酒再多,也比不过周临深这低沉的嗓音醉人。“好呀,就叫‘小哥哥’。”
周临深不怕麻烦又强调了一遍,这三个字从鹿诗诗的口中说出和从周临深的口中说出,所散发的感觉完全不同。鹿诗诗是勾人,周临深则是醉人。鹿诗诗的耳垂发热,不经意瞥了眼,才发现周临深的目光暗得幽深。她慌忙移开视线,就听到周临深再度开口。“我是小哥哥,你是小妹妹?”
“小妹妹?”
鹿诗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是什么诡异的称呼啊!周临深还嫌不够,特别更正道:“诗诗妹妹?”
“咳咳咳……”这回,鹿诗诗真的被呛到了。不是被口水,而是被“诗诗妹妹”这四个字呛到。周临深果真醉得不轻,他以为这里是《红楼梦》不成,哥哥、妹妹一大堆。别看鹿诗诗在家排名老幺,和一众发小比年纪也排在末尾,却从未被喊过妹妹。为什么?任谁整日被“妹妹”揍得鼻青脸肿,也不敢在称呼上占便宜。小魔女不是白叫的,别被她现在柔柔弱弱的外表欺骗了,小时候的鹿诗诗绝对是小区一霸。在一众小伙伴心中,鹿诗诗就是一个蛮横无状的小魔女,绝不会和“妹妹”这种身娇嘴甜的生物混为一谈。“小哥哥不怕被人看,我没意见的。”
鹿诗诗故作大方地耸耸肩,表情看似羞涩,却又很坦然。周临深轻轻皱了皱眉,似乎不解这种事为什么要怕被人看?鹿诗诗的目光透过后视镜看向前排的司机。司机大叔满脸的一言难尽,后排的两个人从上车就开始调情,有没有考虑过老人家吃狗粮的感受!鹿诗诗确定周临深看到了司机的目光,冷不丁问:“明天一起吃晚饭?”
“晚上加班……”周临深顺口说了出来。“后天?”
鹿诗诗的目光尤为认真,周临深有理由相信,若是后天他还加班,鹿诗诗会说大后天。总之,这顿饭,他跑不了。明白了鹿诗诗的意图,周临深直接定好时间:“后天中午十二点。”
晚上需要加班,中午的时间倒还充裕。“好,我去接你。”
得了肯定答复的鹿诗诗心情不错,她冲偷瞄的司机笑了下,脸上哪里还有半分醉意?“师傅,路边停车。”
鹿诗诗打开了车门,径直走了出去。“怎么了?”
周临深不解,大脑还没回过神来。他们不是在聊称呼问题吗?怎么就谈到了吃饭,而鹿诗诗怎么就下车了?鹿诗诗在关上车门前,将手指比了个打电话的姿势,冲周临深摆了摆。“到时候电话联系哦。”
她肆意而明媚,在夜色之中更显娇柔。眼见鹿诗诗真的要走,周临深坐不住了,他赶忙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冲正要过马路的鹿诗诗高喊:“你干吗?我送你回家。”
已经这么晚了,留个小姑娘在马路上可不是绅士所为。鹿诗诗才不管这些,说话的工夫已经到了马路对面,从对面来了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她的面前。打开车门后,鹿诗诗停顿了一下。回过头,将双手摆成喇叭状,高喊:“小哥哥,晚安喽。”
她冲周临深挥挥手,转身上了车,潇洒至极。周临深眼睁睁看着她坐上车离开,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明明前一刻她还在他身边嘻嘻哈哈,后一刻居然走得毫无留恋。他的吸引力这么不堪一击吗?周临深低下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着的散打服,好像明白了什么。人靠衣装马靠鞍,失策,失策。“小哥哥,小妹妹。”
他默念着这两个称呼,忽而一笑。周临深深深看了眼鹿诗诗离开的方向,钻进了车里。“师傅,走吧。”
既然招惹了他,就别想跑掉。被周临深以为潇洒离开的鹿诗诗,其实并没有那么潇洒。坐到了车上,她脸上的热度已经维持不住,“噌”一下,红了一片。周临深的话给她造成了不小冲击,她现在都分不清,到底是她撩了周临深,还是周临深撩了她。酒后的话当不得真,这也是她为什么明明满怀欣喜,却中途落跑的原因。酒醉,可以掩饰心思,也可以变成借口。她不想,等周临深酒醒之后不承认这些事、这些话。若真的有意,那就清醒的时候说。她发誓,若是周临深再对她表露出一丝情谊,她绝不放过!回到家,鹿诗诗脸上的热度终于消了下去。刚走到客厅,就被鹿语慈堵了个正着。“去哪儿了?”
鹿语慈盘腿坐在瑜伽垫,头发被她束成了一个小揪揪,显得随和许多。鹿诗诗瞧了惊奇,不觉发问:“你怎么这几天都在家?”
鹿语慈自从大学从家里搬出去后,很少能碰见她一连在家住几天的情况。总归都在一个市区,就算夜深了,她也能开车回去。“不欢迎?”
鹿语慈一记目光袭来,还没说什么,鹿诗诗先怂了。“怎么会……”她急忙摆手,就怕说得晚了被鹿语慈误会。她哪里来的胆子,敢不欢迎鹿语慈?这人呐,小时候一旦定了什么规矩,长大了也难以打破。在鹿诗诗这里,鹿语慈就是大魔女。她在外疯也好,闹也好,到了鹿语慈面前都得当一个乖乖的小妹妹。虽说这个姐姐实在算不上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