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兵早已甩掉，东边的太阳刺破云层的阻碍，吐露曦光。

但莫云义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他在逃脱封锁的一瞬间就明白了彭易明的用意。开战在即，麾胡岂会毫无防备，但却在斡枬河以北，没有布置任何兵力，这是一个相当拙劣的诱敌深入，此时在乌然山脉西侧集结的麾胡军队，必然是防备着魏军的，但彭易明抓住了凌晨时分人最困倦的时候，直接突破封锁，不费一兵一卒。

虽然这还只是这段旅程的开头，但不可否认，让人振奋。

“彭将军真厉害啊。”

莫云义忍不住夸赞。

“你明白了？”

邓二郎问。

莫云义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行出一段距离后，军队在卓儿河附近开始休整。这次莫云义这一什轮到先休息，后警戒。

“莫云义可在？”

莫云义正准备睡觉，前方传令官找了过来。

“我在。”

莫云义举起手。

“且跟我来。”

戚九一见状想说些什么，莫云义抬手，示意稍安勿躁。

跟随传令官，来到军阵中央的帐篷里，彭易明正在对着地图思索，见到莫云义来了，也并没有顾着身边的人，笑着对莫云义说道。

“听闻你先前在太学就读，想来也是有点墨水，我这有个任务给你。”

彭易明看向莫云义的眼神带着一种前辈对后辈的勉励和关怀。莫云义大致明白，这种情感其实来自于自己的父亲，而并非自己有多么不凡。

自上次和彭易明交谈过后，莫云义自然明白他可以随时脱离战场，但莫云义实在过不去临阵脱逃的那一关，就算没有人会说什么，但他就是无法承受一些失望，或者意思着果然如此的目光。不过彭易明也没有勉强。

“将军请说。”

莫云义拱手以对，不卑不亢。两边的军官用锐利而冰冷的目光打量着莫云义，使他如坐针毡。

“我这边准备了一些炭笔和丝帛，我要你负责记录沿途遇到的麾胡的旗号，同时记录打着该旗号的麾胡，兵甲，人数，战斗力如何。”

彭易明拿出一叠丝帛和一个小袋子。

“卑下领命。”

莫云义双手接过。

“还有，这些是麾胡十个万户的旗号和名字，遇到这些万户，不用记录旗号，直接用名字指代。我要你写的事无巨细，你能完成么。”

彭易明又取出一块羊皮纸，递给莫云义。

“卑下能。”

“好。”

彭易明随后看向左右的军官。

“从现在开始，他所在的什不用负责外出巡逻，并将保护莫云义的优先级，列在我之前。”

“唯！”

站在彭易明附近的这些将校纷纷应喏。

莫云义哪里不知道自己又被重点照顾了，看着四下递过来的目光，他压力倍增。

“莫云义，你要记住，你的每一个字，都有可能影响将军的判断，进而决定一些人的生死，若是觉得做不好，做不到，那就现在就说出来。否则之后受罚，可没人为你求情。”

彭易明看着莫云义低下头思索，似乎有些迟疑，突然感觉到失望。朽木有朽木的用法，良材有良材的用法。可最怕的是战又不战，退又不退，那又该如何处置？

“卑下没有异议。但是，卑下有一言。”

莫云义抬起头来，目光坚定。

“若是要了解麾胡的战斗力，那我不可脱离一线，纸上谈兵。若有战，可使卑下执弩助阵，而并非是作壁上观。卑下不是千金之子，卑下只是卫字营中的一员弩手。”

莫云义此话说得铿锵有力，使得一些军官颇有些刮目相看的感觉。

“那便，依你所言。”

彭易明颔首应允。

“卑下告退。”

出了营帐，莫云义擦了擦头上冒出的冷汗，怀中的丝帛没什么分量，却让他的肩头有了一种沉甸甸的感觉，军令如山。

回到自己所在的什，其他人都趴着睡了，但戚九一没有歇息，等着莫云义，于是莫云义向他笑着摇摇头，想使他不必那么在意。

“是何事？”

戚九一轻声问。

“我毕竟识文断字，将军给我一些丝帛炭笔，让我沿途记录一些信息而已。”

莫云义露出怀中的丝帛。

“哦。”

戚九一点点头。

“快歇息吧。”

莫云义说道。

“月儿休息就行了，我入眠难，马上就换哨了，睡不着的。”

戚九一现在换了他的副马骑乘，月儿在另一边睡觉。

“我们不会负责换哨了，将军说的，我们有其他任务。”

“真的？”

“真的。”

莫云义向戚九一肯定的点点头。

“好吧。”

戚九一揉揉眼睛，他真的有点疲惫，但是没办法，他就是一个爱操心的命。

那就，睡觉吧。

天已经大白，而莫云义才刚刚入眠，他所不知道的是，这可能是他这段时间内最后一次安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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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探子回报，东边五里有麾胡扎营的痕迹，但是并没有发现胡人。”

彭易明揉着脑袋思索，这已经是腹地了，如果全都是敌踪，那反而使他放心，可这是什么意思呢，胡人也会坚壁清野了嘛。可对于从来不建立固定城市的胡人来说，那有什么意义么。

“知道了，先让探子歇息吧。”

“唯。”

彭易明继续看着地图思索，地图上有很多涂改标记，例如现实和地图不符的地方，他一一改正。例如水源和适合扎营的地方，适合伏击，隐藏的地形，还有树林，小山丘，这是真正的事无巨细。

揉揉太阳穴，他很疲倦了，但不敢懈怠，这六百多条人命，现在切切实实的担在他的身上。

“陈宣之，吩咐下去，一个时辰后开拔。”

“唯。”

被称为陈宣之的，是他的亲随百夫长。去吩咐命令后回来，见彭易明还未休息，不禁上前进言。

“将军，快歇歇吧。”

“我知道，等我写完。”

彭易明涂抹在丝帛上的，是他在乌然山上看到的四个千户的旗号，他得赶紧在记忆模糊前，将这些记录下来。

他当然不是铁人，所以才将记录旗号的任务交给了莫云义，这并非单纯是想保护他，彭易明早就从莫云义的所作所为知道，他有一颗见微知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