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就到了开庭日,季延穿着一席黑色西装,脖子处露出白衬衣的衣领,比平常多了几分稳重,甚至有种禁欲的味道。许悠为他系上领带,她动作小心细腻,季延站着,任由她弄着脱骨处的领带,直勾勾地看她,问道:“紧张吗?”
一会儿作为原告的她就要和季延一起进去,说实话是有点紧张的。她稳住呼吸,系完领带以后,又用手抚了抚他肩,将他西装上的褶子弄平,她眸光微转,柔声道:“不紧张,你也不要紧张,结果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季延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结果怎么会不重要?她的理想,她的前途,都在这个重要的节点,而她选择把这个节点交付给他,他必须全力以赴,将最好的结果取下来给她。季延的喉结滚动了下,“我们进去吧。”
许悠:“嗯。”
法庭里庄严肃穆,来旁听的人有很多,但都大气不敢出。漫长的辩论过后,法官宣布判决,一锤定音。胡敏因怂恿他人故意伤人罪判处两年有期徒刑,赔偿二十五万医疗费、护理费等费用。胡敏带着手铐,发丝凌乱,她瞳孔少了平时的尖锐,木然地被人带着离开,临走前她看了许悠一眼,是丧失了任何侵略性的眼神。法庭里来旁听的群众大多已经散场,许悠还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这一切来得太艰辛。像是从那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巷子中突然被拽到不可直视的阳光下,刺得她晃眼。她的身体微微颤着,正这时,右手忽的被季延牵上,许悠顿了下,他的手掌温热,包裹住她一整个小手,带着足够的安全感。许悠抬眼看他,他双眸深邃,全身散着股朝气与魄力,他也好似一束锋芒。有他在身边,原本刺眼的未来之路也不再刺眼。她的眼眶忍不住泛起水雾,眼泪不停地一滴一滴往下坠。季延知道她为什么哭,这一切都太不容易了,太不容易了。他没在问什么,只身抱住她,一手挽住她的后脑,将她拥入自己怀中,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像是要让她浸入温软的水里。“好了,一切都好了。”
他的声音温柔带磁,让人安下心来。许悠也不知在他怀里哭了多久,只记得他胸前的西装被她哭湿了一片,黑色的布料那片浅,这片深。拿到赔偿金后,许悠又重新联系了曲小双,和医生约好了就诊的时间。整形修复手术的恢复周期长,为了后续方便复诊,许悠打算暑假在Dr.Smith的国家呆上一个月。季延也跟着要去,许悠本不想麻烦他,但拗不过,只好带着他一起。但与其说是带着季延,不如说是季延带着自己。毕竟要住一个月,季延提前商量好了租房的地方,连当地的饮食习惯都了解好了。许悠越来越期待这个夏天,上课、训练都铆足了劲,只想着时间能快一点。——陈教练知道最近季延不忙,便经常让他来加训,大多是和校队里的人一起训练。晚训完,他冲了下身子,天气渐暖,他套了件短袖就从体育馆里出来,黑发没有完全吹干,随意地落在额前,浑身散着点沐浴露的香味。林舟这时拍摄完,从自己的工作室出来,正巧碰上季延。“季延。”
林舟叫住他,上前和他并排走着。季延只应了一声,对林舟没讨厌到连一句话也不想和他说的程度,也没赶他。两人不声不响地一起走了一段路,中间没有一点交流。两张帅脸太过耀眼,一个痞劲桀骜,一个温文尔雅,路上不少有女生回头看他们俩。林舟先开口:“季延,上次你帮许悠打官司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林舟静了片刻,才说:“谢谢你。”
他一直想和季延道谢,这个时机他找了很久,他庆幸季延真的帮了自己心爱的女孩一把。季延瞥了他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你不用道谢,我本来就会帮她。”
林舟没再回话,许悠出事的那段时间,自己太过鲁莽,因为自己自私的喜欢,将错都推在季延身上,明明他也知道那个意外不该怪季延。空寂沉寂了好久,繁星挂在半空,月光照得周围更静了些。林舟托了下眼镜,微一仰头,“季延,我之前打了你一拳,我该和你道歉,要不你打回来吧,我心里好受些。”
林舟不希望自己是不明是非的人,这个请求很古怪,却已经是他想到的最优解。季延一手叉着兜,浓眉一挑,利落地回了句,“不用了,你那时打得也对。”
“不过你要是再敢纠缠我女朋友,我也真的会打你。”
季延的语气不像是警告,是很随意地带过这一句的。林舟却知道季延是认真的,他笑了下。放下一个人哪会这么容易,忍住不纠缠一个人哪会这么简单。但能在她身边的,注定只能是季延。林舟咽了下口水,做着无所谓的神情,妥协道:“行吧,她只属于你,我不会抢。”
季延将背包往上提了一下,眉间微蹙,纠正道:“她只属于她自己。”
林舟停了一下,有些发怔。她只属于她自己。她不属于季延,不属于任何男人,她只属于她自己,季延却明白这个道理。季延没等他,自个儿往前走,最终消失在校园大路的转角处。林舟还在原地,他低头,自嘲似的抚了下额头。许悠不是他与季延博弈的工具,她是她自己的。很少有男人甚至亲密的伴侣知晓这一点,可偏偏季延能意识到。他才知道,自己所自我感动的爱远远比不上季延对她的爱。晚风在他耳边婆娑,他掏出口袋的手机,打开与许悠的聊天界面,指尖在屏幕上缓缓打出几个字:“许悠,再见。”
再见,请原谅我今天才明白,我其实没有他那么喜欢你。原谅我所有不合时宜的话语和行为。许悠,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