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笑离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一心想学独孤老大的武功傍身,独孤老大却压根没有想收徒的意思,孟笑离只好远远跟着。
走了几步,独孤老大收住脚不耐烦的问道:“我救你也救了,讨论也讨论了,你跟着我作甚?”孟笑离便弱弱的回答:“收我为徒。”
独孤老大气的来回踱步,然后一甩袖子,说道:“我现在要去找陈镖头喝酒,你别再跟着我了,信不信我真的杀了你。”
孟笑离却紧了紧包裹,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谁说我是跟着你!”
独孤老大气的吹起胡子,只好转身继续走。
孟笑离走着独孤老大的方向,从夏天走到了秋天,寒风瑟瑟便加件外衣,见那独孤老大不是找丐帮弟子喝酒,就去寻神木派闲聊,甚至六十来岁的人跟逆帆镖局的镖师还狂花楼,听戏院,进赌坊,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一会去北地,一会去陕西,一会又要回山东,遍访名山,游历大川。 一时兴起抬脚便奔了杭州,只为欣赏头牌舞姬跳上一支舞,转眼又去了湖北听一听当地的小曲,再不然就跑到松林寺,同朝拜者一起聆听经文,或是登上武当,同山上的道士切磋武艺,去应天府寻美酒,去重庆府吃小菜。 一路上行侠仗义不过是举手之劳,惩奸除恶只在他挥手之间。这样一个人他突然出现在世界的任何地方都不稀奇,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一袭红衣一壶酒便将天涯都走了个遍。孟笑离无家可归,跟着独孤老大便成了唯一的乐趣。 转眼秋天又过,冬天来临,白雪皑皑的季节,孟笑离又该加一身棉衣,夜晚便必须寻那避风港,生起一堆火取暖,不然一夜便冻死了。 独孤老大武功极高,不畏严寒不怕酷暑,寒暑不侵,独自在那石头洞中闲睡,孟笑离便去外面拾干树枝,自己在洞口生火,又将那捕来的野鸡烤来吃。 烤炙的香气顺着洞口的寒风,就悠悠的吹进了独孤老大的鼻子,独孤老大不好讨要,便辗转反侧的睡觉,又听孟笑离撕肉吞咽的声音,万般难耐,便坐起身指着孟笑离气道:“你吃肉便吃肉,为何还吃出这么大动静来?”孟笑离一擦油嘴,招手道:“如果您也饿了,那就过来一起吃。”
独孤老大眼神一亮,从身侧抽出酒壶,笑着起身说:“那我便不与你客气了,毕竟我于你有救命之恩。”
然后坐在篝火旁叹道:“小姑娘,你倒很是执着,跟了我大半年,记得上一个如此跟着我的人是风云馆的探子,已经死了好几年了。”
孟笑离撕下半只鸡,递给独孤老大,说道:“咱们两个之间不是一只鸡能说清楚的事。”
独孤老大刚要吃,一听这话,错愕道:“那是几只鸡能说清楚?”
孟笑离笑着摆摆手,回答:“我没别的意思,只不过我随着前辈的路线,了解了前辈的生活轨迹,真真是觉得前辈是这个世界上再逍遥不过的人,为何您还苦苦追寻自由呢?”
独孤老大一口酒下肚,开了怀,叹说:“逍遥是逍遥,可我没钱呐,没钱万事难,哪有自由可言,我虽到处叨扰蹭饭,实际上他们都是畏惧我的武功,有几个是真心拿我当挚友,他们都是利益至上的人,我是唯一一个对他们无利,却还肯与我往来的。”
孟笑离道:“以您的本事,还怕弄不到钱吗?随便开个武馆都盆满钵满。”
独孤老大呷了一口酒,笑道:“普通人想弄钱,总要低眉顺眼,我虽不至于低眉顺眼也要消耗我的时间,用我有限的时间去成就别人,对我来说任何一件不喜欢做的事情,都是在浪费生命。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生总有取舍,在喜欢的事与金钱之间,我放弃的是金钱。我从赌坊赌赢的钱,还要换酒钱,或者去如意楼花给女人。”
孟笑离品了一口酒,反问道:“也不是非要花到妓院吧?”
独孤老大扯了一口鸡肉,摇摇头,说道:“我是个男人,别看我老了,也是一个老了的男人,人有这七情六欲很正常,我虽不是一个纵欲之人,也没必要灭人欲啊?”
孟笑离却皱起眉头,不解的追问:“那您干嘛不正经找一个姑娘?”
独孤老大连忙挥手,说道:“不行不行,哪一个女人不要养一辈子,她再生个孩子,我去哪都要拖家带口?更何况我一个人少吃一顿饿不死,可是有了女人孩子,哪一天不需要掏钱呐,女人再有个钗环珠串的喜好,你要不要买?这种麻烦是一连串的,想想都可怕,你要知道我太怕被人需要了,那样我就又失去一份自由。妓院的女人怎么了,我们不亏不欠正常交易,又不用爱来爱去的纠缠,岂不是自在。”
孟笑离便点头笑道:“好吧,那您是痛快自己了,既然如此您还不自由什么?”
独孤老大饮了一口酒,望着洞口外的大雪,叹道:“如同我当年望着我心爱的姑娘被人抢进府中做妾,我被强权压制,如今我的家乡青州,也正面临水深火热的处境,我武功再高,一样是无能为力。生而为人总有些事是无可奈何的。”
孟笑离几口酒下肚,有些醉醺熏的,问道:“您武功这么高,谁会敢抢您的女人?”
独孤老大深叹了一口气,说道:“年轻时一无所有,爱上同村一个姑娘,我俩情投意合,后来她被一个路过的将军看中,被严守在家中,我告状无门,最后见到她时是在她家后院,墙里的她哭的梨花带雨叫我不要再想她,那日一别,我知道这个女人我此生都见不到了,在人群中看着她嫁进大府,便再无消息,直到前些年听到了她老病而亡的丧事,四十年的光阴真是弹指一挥间。”
孟笑离追问道:“为了她您一生未娶?”
独孤老大饮了一口酒,摇摇头:“虽为她伤怀了一阵子,也不能说全为了她,我只是从此专注武学,潜心研究武功要诀,并没把心思放在感情上而已。不提起便如止水无波,提起时便也有些许怀念罢了,不成想,这一错过,便是一生了。”
孟笑离半眯着醉眼,望向独孤老大说道:“那将军您可曾寻他报仇?”
独孤老大挥挥手,豁朗一笑说道:“他位高权重我一介草民怎么能奈何得了他,待我功成名就时他早病死了。”
说罢,撕了一口鸡肉咀嚼起来。
孟笑离见独孤老大,对自己如此敞开心扉,大谈自己的心事,便觉这样一个人心直口快,心肠是不黑暗的。 又将目光投向独孤老大的衣服,好奇的问道:“您为什么总穿着红色的衣服呢?”独孤老大便一拍自己的衣服,站起身比划道:“我喜欢红色啊,像火一样热烈奔放,正如我这颗仍然年轻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不止,”然后又坐回来认真道:“主要是显得我这个皮囊年纪轻些。”
孟笑离哈哈大笑,不料独孤老大却指着她插口问道:“你不说那靳小刀不会武功吗,你那么恨她怎么不杀了她再走?”
一句话问的孟笑离大笑的嘴,瞬间收了回来,倚在洞壁上沮丧的说:“我不是说了吗,我武功不敌我丈夫,他成心护着她我也没法,况且他被蒙在鼓里,我贸然杀了靳小刀,他真的会怪我的。”
“走都走了,还在乎他的想法干什么?”
孟笑离醉意上脑,两颊绯红,叹道:“我还爱他啊!”
独孤老大见状,便不多说了,见她醉的东倒西歪,便将孟笑离扶到洞里让她休息,返回身探手去提孟笑离的包裹,见到里面一件女孩的小衣,便知道应该是孟笑离死去的女儿的,再看孟笑离时,只觉愈发可怜,当下便将孟笑离的包裹送到洞里,独自坐在洞口,望着洞外的飞雪,思想不知飞哪去了。 次日一早,孟笑离一起来,见到独孤老大第一句话就是:“什么时候收我为徒啊?”
独孤老大提着酒壶独自走了,也不搭理孟笑离。
孟笑离疾步跟上,劝道:“放心,我知您放荡不羁爱自由,我趁您闲时学学武功,不会耽误您吃喝玩乐,我又不用您养,又能排解您的孤独。”一路上孟笑离都唠唠叨叨不停的劝,独孤老大本不想理,被吵的烦了便站住脚,耐着性子道:“既然这样,你练几招我看看功底如何?”
孟笑离一听独孤老大要看自己功底如何,双眼一亮,以为独孤老大答应了,便欣喜若狂的放下包裹,说道:“真的吗?我这就比划几招。”
孟笑离便使用玄莫派的武功招式,抽出剑在半空比划了几招,然后跳回到独孤老大的面前,期待的望着独孤老大,问道:“怎么样?还行吗?”
独孤老大认真的看完之后,面无表情,听问,点头说道:“嗯,还行,你这武功够可以的,不用学了。”
“嘿?”
孟笑离见独孤老大走了,赶紧捡起包裹追上去,说道:“您不是要看我功底如何,可不可以学您的武功吗?”
“不可以”独孤老大头也不回,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怎么不可以啊?您说清楚。”
孟笑离穷追不舍,独孤老大边走边侧头对孟笑离说:“我堂堂独孤巨侠,一生未收徒,最后收了个女徒弟,还是根基这么差的女徒弟,传出去我晚年不保啊,眼看着年关将至,你让我过个好年吧。”
孟笑离小跑紧追,问道:“根基差,不至于吧?您是不是骗我呢?过年?过年您在哪过啊?带我一个成不成?您那儿是吃饺子还是吃汤圆啊······”在孟笑离的阵阵唠叨声中,二人的背影渐去渐远,山上的天空一片蔚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