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沄微垂着双眸,淡淡的盯着手中的茶杯,没有开口,也没有让裴嬷嬷起身。裴嬷嬷一生忠于裴氏,即便裴氏已死多年,她也尽心尽力的服侍着裴氏遗下的一双儿女,于沈沄来说,是心怀感恩的。但是这种感恩,并不意味着她就会因此让阿晴嫁给沈骏,沈骏的病情很快就可以痊愈,到时候永定侯府定然会尽力扶持他,沈骏的前途无限。而阿晴只是一个奴婢,绝对不可能做沈骏的正妻,沈骏在娶妻之前也绝不可纳一个奴婢为妾,不然以后正妻夫人进门后两人定会产生隔阂。沈沄心中的顾虑裴嬷嬷当然清楚,她是从永定侯府那样的大世家里出来的,对于这些后院女子的纷争她看了一辈子,但是阿晴是她唯一的女儿,她又怎么能不为她争取一下?“小姐,老奴知道小姐为难。”
裴嬷嬷垂下头伏在地上,声声恳求:“阿晴愿等到正夫人进门,还愿小姐看在老奴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成全了阿晴的心思。”
沈沄闻言一怔,阿晴可比她大上足足两岁,已是及笄出嫁的年龄,再等下去那就变成老姑娘了,裴嬷嬷竟也舍得?罢了……沈沄放下手中的茶杯附身去扶跪在地上的裴嬷嬷,老人满头的白发已经难以找出青丝来,沈沄扶起裴嬷嬷,声音平静的道:“嬷嬷,阿晴一事,待哥哥痊愈之后,我自会问过他的想法再做决定,若哥哥也有此意,即便是为妾,以后定也不会委屈了阿晴。”
裴嬷嬷一听,噙在眼眶里的泪水刷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她已是垂暮之年,有沈沄这句话,她即便是立即去了,也再无牵挂。沈沄看着裴嬷嬷满是泪痕的脸,心中升起一丝不忍,刚才那番话的后面,她还有一句没有说出来,若是阿晴以后安分守己的做个妾室姨娘,她和沈骏定然不会委屈了她,若是阿晴生出了其它不该有的想法,她也绝对不会心慈手软!裴嬷嬷走后,沈沄原本淡然的脸瞬间冰冷下来,沉着眸子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脱去外衣和里衣,微微侧身想要看一眼背后正一阵阵灼痛的往生花胎记,却因为胎记长在蝴蝶骨处所以怎么也不能看不清楚。一直在房间里飘来飘去的红衣见状飘了过来,脸上的笑意骤然一顿,面色凝重的靠近沈沄,严肃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丫头,这朵花好像要不受控制了!”
闻言,沈沄心中一凛,冷眸刷的一下看向红衣:“什么意思?”
“我也不清楚,只是看起来这具身体恐怕是要承受不住你的魂魄了。”
红衣拧着眉,语气不太确定的道,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沈沄背后的往生花胎记正在躁动着,想要突破肉体的禁锢。黝黑的瞳仁冰冷的沉下来,沈沄伸手去摸背后灼痛的地方,只觉得指甲触碰到的皮肤一阵发热,连带着她的心情也躁动起来。红衣的意思是……她要死了吗?不,准确的来说,是这个身体要死了吗?沈沄看着铜镜中自己那张精致却不出奇的脸,视线有些恍惚起来,一时竟分不清镜子中的人到底是沈沄还是往生花仙。“你也别太担心,至少短时间内还是可以压住它的。”
红衣慰声道,心里想着他们要赶紧加快进度了,绝对要在沈沄魂魄失控之前找到冥太子的踪迹。夜间,沈沄又做了那个梦,梦中一身红衣的她和一个黑衣男子亲密的依偎在一起,四周是艳红如血的往生花海……数日后,沈骏的治疗已经接近尾声,今日是他最后一次扎针。沈沄坐在竹屋的椅子上,神色淡淡的看着游云将沈骏头上的银针取下,然后用素白的巾帕擦了擦手,仰头灌了一大口药酒才笑呵呵的一巴掌拍在沈骏的肩膀上:“臭小子,以后你就不用再来了!”
沈骏被游云这一巴掌拍的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赶紧稳住身子,脸上满是高兴,起身很是礼貌的冲游云作了一揖:“沈骏多谢先生大恩。”
游云见状啧啧的咋了两下嘴巴,心想这臭小子病是好了,怎么礼数越来越多,还不如原来傻乎乎的样子好玩呢。沈沄站起身,语气清冷的对沈骏道:“哥哥,骑射的时间到了。”
沈骏闻言赶紧和游云请辞,兄妹俩拿过游云配置好的最后一帖药走出竹屋,向玄溟夜的书房而去。早在从猎场回来之后,玄溟夜就为沈骏安排了一些诗文骑射的课程,专门请了在太学授教的先生,因此,沈骏每次扎完针后还要跟着太学先生学习本领,沈沄便理所当然被玄溟夜留在了王府中。依旧是两个人在书房里静静的待着,一个批改折子,一个吃着点心看书,互不相扰。一手捏着点心往嘴送,沈沄一边暗暗打量着玄溟夜,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玄溟夜穿着一身墨色衣袍坐在矮案前,持笔的手骨节分明,细长而宽厚,落笔之间手腕行云流水的转动着,十分好看。一张俊美非凡的脸微垂着,深邃的星眸中暗光点点,薄唇微抿着,似是在认真的思考那折子上的内容,整个人如同一副浓墨泼然的画面,赏心悦目。沈沄不由看的有些出神,突然间想起了梦境中的那个黑衣男子,又想起玄溟夜腹间的黑色往生花印记,心中隐隐泛起一阵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波澜。“呵……”玄溟夜早就察觉到了沈沄的视线,一抬头看到这丫头竟是一脸呆呆的模样,捏到嘴边的点心都忘了张嘴,顿时有些好笑起来,起身悄无声息的走到沈沄身边,磁性的声音充满了魅惑:“怎么,本王这副长相可还入的了爱妃的眼?”
沈沄只觉得被这声音激的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心跳猛然漏了一拍,耳垂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抬眸赏了玄溟夜一个白眼:“殿下不要忘了,我们还没有成亲呢。”
难得又见到这丫头野猫一样的神态,玄溟夜愉悦的勾起唇角在沈沄身侧坐下:“迟早都是要成亲的,早一点叫,爱妃也能早一点熟悉这个称呼。”
沈沄侧目看向玄溟夜那双好看到让人想要溺进去的星眸,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她总觉得玄溟夜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野兽盯上了猎物,一副将她吃的死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