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原来下暴雨是天上的雨神在开运动会，山海经的那些作者听到以后估计会从坟里爬出来，捶胸顿足，无法长眠。张小好服了。“小好？”

“干嘛？”

“我的心里也住了一个小神仙。”

“是什么神仙？”

“是个小女孩，短短的头发，亮晶晶的眼睛，眼神很纯，很真。”

林声的声音在车里产生了回响，车内黑乎乎的，张小好感觉到林声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宽厚而手心潮湿，而且热乎乎的，张小好对这种表白感到耳目一新，但对两只手相握的感受，并不算的多喜欢。“小好。”

“又干嘛？”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放手也是一种爱。”

“你指的是你吗？”

“如果暗恋，变成一种不放弃的精神，你会不会一直都甘愿暗恋，不会的，但是如果现在有另一个感情来替换你的暗恋，你是不是要紧紧抓住？”

“你的意思是我要把你紧紧抓住？”

“别痴迷暗恋，来一场有血有肉，真真实实的恋爱，从此莺啼燕舞，小桥流水飞红。”

原来和林声谈恋爱还是有教育意义的，张小好从目不识丁的科技大电脑工程系文盲变成求知欲强烈的文学小粉丝，看来不必三人行，与林声二人行就有我师。林声突然起身，朝着张小好俯身下来，他的脸贴着张小好的脸，鼻子碰到了张小好的鼻子，连两个人的睫毛都交织在一起，张小好还在回味刚才他念的那首诗，却不知林声迅速把频道从文学大讲堂转换到限制级付费电视节目，张小好眼睛睁得大大的，林声的脸越来越低，快要亲下来了。张小好快要晕死过去，刚刚牵手，现在就要KISS，进程未免太快，这算是张小好的初吻，怎么能莫名其妙地就在这个天上的神仙还在开运动会的时刻给葬送掉呢？张小好紧张的往后躲，脑袋后面就是椅背，无处可躲，然而，就在这个时刻，画风突然转变，林声张大嘴巴，转过脑袋，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他懊恼地大声咒骂：“空调太冷了！”

张小好爆发出如释重负同时也开心无比的大笑，笑得拍打着坐垫，欢乐无比。林声一路打着喷嚏把张小好送回家，心不甘情不愿地对她说：“差一点点就得手了。”

“你就认命吧！”

门在林声的脸前合上，合上了那张苦兮兮的脸。剩饭准时询问张小好晚上的鸿门宴，被告知，失败了。“你告诉他你喜欢白的吗？”

“嗯，但没说是谁。”

“他也无所谓？”

“嗯。”

“你真的打算跟他谈恋爱？”

“我觉得他说的也没错，暗恋不是什么伟大的事业，没必要坚持下去，问题是，也许还会影响到别人。”

剩饭在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会：“话是不错，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哪里不对？”

“我觉得那个林声太过完美了，对你百依百顺，而且，他听到你暗恋别人，居然不生气，还锲而不舍。”

“这有什么问题？”

“耗子，你到底懂不懂真正的恋爱？爱是什么？爱里有嫉妒，有愤怒，这才是完整的，你不觉得那个林声，要么就是有毛病，要么就是有目的，他如果真喜欢你，为什么不生气？还理解你，开导你，继续追求你？至少要情绪低落一下吧！”

恋爱这么复杂？张小好的耳朵被剩饭吵得嗡嗡直响，她努力辩驳，只是，声音很微弱：“有低落了一下吧，应该有吧。”

“耗子？他知不知道你家的情况？”

“什么情况？”

“你爸是张大川啊！”

“应该知道吧，好像在上海吴总提过一次。”

“耗子，你知道吗，像你这种的，就不能和我们这种平民家女儿相提并论，你就得微服出巡，隐姓埋名，才能找到真爱啊！”

接完剩饭的电话，张小好变得更茫然，在恋爱中，真的变成要猜疑对方的真心，那，爱情真是失去了本来的意义。林声真是剩饭口中那种势力的人吗，不会的，他那么好，他那么可爱，他已经那么优秀，张小好的家世，对他应该没有诱惑。张小好在无法言语的情绪中慢慢睡去，她终于体会，张小南谈恋爱时的辗转反侧，只要有心事，就抱着枕头来和张小好睡，有时候说个不停，有时候一句话不说，不晓得为什么，她和林声的事情，她并不想跟张小南说，因为张小南是她的家人，恋爱这种事，如果没有想好，或者没有坚定，希望最后知道的，总是家人。暴雨过后，天空一片艳丽，阳光休息了一天之后，更加卖力地散播着热力，张小好吃早饭也无精打采，刘欣对张小好说：“耗子姐，你不是在谈恋爱吗，怎么这副德行？”

张小好对着刘欣挤眉弄眼，老舅坐在桌上，稀里呼噜地喝稀饭，并没有注意到刘欣的话。“你干嘛，鬼鬼祟祟地？”

“一顿饭！波士顿龙虾，啥啥啥的，随你挑！”

张小好只想到贿赂这一招。“最近减肥！”

“我柜子里的衣服，随你挑！”

“你那些不辨男女的衣服，哪个要穿！”

“你想要什么？”

“梦幻英雄，你帮我充3000点游戏币！”

“成交！”

罪恶的交易在老舅的最后一口稀饭中拉下了帷幕，老舅拿手背擦嘴：“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讲些什么！”

“你又听不懂！”

刘欣横了她爹一眼，拿了片面包，扬长而去，这个年纪的小孩，迫不及待地拉宽和父母之间的代沟，甚至还挥铲把它挖的更深。刘欣处于叛逆期，老舅没有教育的对象了，他转过脸问张小好：“这几天天天早出晚归的，到底干嘛？”

“加班嘛！”

于是，老舅对着张小好叨叨叨，叨了半个多小时，星期六的早上，张小好好脾气地坐在沙发上，接受老舅的唾沫洗礼，只有张小好，从生出来到现在，从来没有叛逆期，随便什么人，随便什么时候，随便教育。一直叨叨到张小好的手机响了，老舅渴了，整个世界，才能安静一下。林声在电话里快乐地说：“去哪吃？”

张小好看看手表，9点半：“阁下是指早饭还是午饭？”

“随便。”

“早饭我吃过了，午饭还没到点。”

“好吧，我就饿到中午陪着你。”

张小好准备挂电话，林声又问：“会不会饿出胃穿孔？胃穿孔会不会死？”

好吧，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张小好妥协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坐在一个小小的店面里，林声面前放了一碗元宝馄饨，大快朵颐。“干嘛跑到这里来吃馄饨？”

“我百度的，超有名的。好好吃，尝一个？”

林声舀起一个馄饨，递到张小好嘴边。“不要，我饱地要吐了。”

“你不尝一下，我寝食难安。”

“刚才看你吃的挺香。”

“那是假象，现在心里像油煎一样。”

他又把馄饨往张小好嘴边再伸了伸，眼神带着祈求，嘴撇成八万。张小好只好张嘴，林声把脑袋伸过来：“慢慢咬，我帮你吹吹！”

他把头挨着张小好，两个人看起来像在吃一个馄饨，场面煞是恶心，情侣之间很常见的一个场面。伍班推门进来，他喜欢买这里的大馄饨，冻在冰箱里，没饭吃的时候，拿出几个煮一煮，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不是饭点，店里没什么人，拐角处就坐着一对情侣，正嘴对嘴的喂食，怎么人到了恋爱的时节，就都退化了，变成了鸟，还靠嘴喂食。那短短的头发，看着很是眼熟，伍班站在吧台，却又把头扭过去，女孩的背影，很像张小好，她对面的男子，看见了伍班，站起身很亲热地喊他：“伍总，这么巧？”

张小好半个馄饨卡在喉咙里，脸立刻憋红了，她大口灌水，才把那半个馄饨给顺下去，站起身，回过头，看见伍班，表情奇怪地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怎么会遇到伍班？张小好像个干了坏事被抓到的坏蛋，她想起，这里，边上就是伍班家的小区，好死不死，在这里碰到了他。林声走过去和伍班握手，然后热情地招呼：“来这里一起坐？”

“不用了，买一点生馄饨，放冰箱里。”

伍班淡淡的，都没有走过去和张小好打招呼，他转过身付钱，接过馄饨，然后向林声点了点头，就走了出去。外面骄阳似火，张小好心里像被冰封住了一样，前晚还在伍班面前信誓旦旦说不喜欢林声，现在又跟连体人一样，你一口我一口，张小好都为自己的行为不齿。在玻璃窗外面，伍班拎着塑料袋走过，白色的汗衫，松垮的灰色运动裤，表情落寞，哀伤，张小好的心，疼了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