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还不亮，李贺就叫了顾夜心起床。来咸安这几年，顾夜心几乎没有早起过，这阵子要不是时晏西，她这个记录指不定还要保持到什么时候去。“为什么这么早就起来啊。”
出了大理寺，天色已经蒙蒙亮了，这个时候城门才开，宵禁解除了不大一会儿。早起的不适正疯狂的折磨顾夜心，李贺没看她，道，“再晚一点，被人发现了你的踪迹怎么办。所以说，你那么喜欢睡懒觉，干嘛要偷偷溜来…”“嘶！”
顾夜心停了脚步，不耐烦的瞪他，李贺回身看她，顾夜心一脸怒容，嫌他啰嗦。两人在街头对视了半晌，李贺皱了皱眉，“好了好了，以后不说了。”
回到茶舍，伙计们还在睡，倒是霍值，已经起床在大堂做洒扫。他看见两人进门，无声的笑了笑，李贺朝他点点头致意，快速转身回大理寺，顾夜心懒懒走进来，在霍值附近坐了，霍值拿着桌布擦到了她这一桌。“你不会这一整晚都跟李贺在一起吧？”
顾夜心草草将昨晚的情形说了一遍，埋怨道，“你说我倒不倒霉？”
霍值戏谑的看她一眼，“倒霉？我怎么看着你眼角眉梢都透着一丝喜气？”
顾夜心也不辩驳，挥了挥手径自上楼补觉，只是才睡没多久，就被李贺又从床上挖了起来去谢元珍家。杜展凛的房间已经被官府查封了。顾夜心她们去的时候，官差正在外头守着，不远处，杜建生吵吵闹闹的，见了李贺来一个健步冲上来拽住李贺不撒手，他们闹他们的，顾夜心看着没人，溜进了杜展凛的房间。室内地板上画了尸体倒地的印记，可以很清晰的看见杜展凛是当胸中了匕首，然后直挺挺的向后倒下去，这中间没有挣扎也没有任何动作，可以说一刀毙命，因此地板上的人形画规规矩矩的，少见的整齐。顾夜心在人形画跟前蹲了许久，脑海里面大概模拟了杜展凛被杀的景象，她顺着匕首来的方向看，那里是一扇窗户，据第一个发现杜展凛的人说，当时房间里面门窗紧闭，没有打开的迹象。顾夜心再仔细看了看尸体周围，李贺多年办案，经验丰富，将现场保护的极好，房间里面几乎没有外人的脚印，除了杜展凛的痕迹，找不到其他人的。顾夜心将房间内外仔仔细细探查一番，出了杜展凛的房间，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了。李贺他们不知道去了哪里，顾夜心绕到房间后面，刚才在房间里的时候，她已经打开了窗户。顺着这扇窗户，顾夜心一路往后头去，杜家三人都住在谢府的后院，杜展凛房间后面是一座假山，当她走到大约五六十米的地方时，那里有一棵树，直直正对着杜展凛的房间，顾夜心走到树下，仔细一看，眼眸里顿时闪过一道光芒。这里，有一个鞋印啊。顾夜心从身上拿出一张拓纸来，将鞋印小心的拓了下来，看大小，是个男人的脚印，鞋印右边磨损的很厉害，左边倒是正常。顾夜心对着鞋印发了一会呆，又回头看了看杜展凛的窗户，脑袋里头顿时有了主意。她回程去找李贺，路过前头跨院时，听见几个丫鬟谈话，言杜展凛死的好，若他真最后继承了谢元珍的遗产，成为这里的主人，那么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就没得好了。言谈举止之间，有个小丫鬟还哭了，大意是杜展凛曾经轻薄与她。顾夜心悄无声息的回到前头，苏同已经在院子里了，她赶上去问，李贺还在主屋问乔北山以及杜建生的话。顾夜心摸了摸怀里的鞋印拓印，跟苏同耳语了几句，苏同立时答应了，往后头去。前头主屋只有杜建生和乔北山，那么，谢元琴呢。顾夜心出于好奇，随便拉了个下人问，那丫鬟说谢元琴今日身子不适，在房间里休息。顾夜心问清楚了她的房间位置，一路寻了去。到了房间门口，门窗紧闭，可是依稀还能听得见哭声，顾夜心溜到后头，微微推开了那里的窗户，从她这个角度，依稀可以看得见谢元琴大概是躺在床上，哭声断断续续的，像是捂住了被子不愿意叫人听见，可饶是这几声，都听得出主人的悲伤。是哭杜展凛吗？她作为杜展凛的小姨，又是杜展凛的后妈，当真跟杜展凛感情如此亲厚？听李贺说，她嫁了杜建生，一直未曾生养，而是将杜展凛当做亲生儿子抚养。可是看她那日的面相和做派，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如此慈悲的人啊。她挤走姐姐嫁给姐夫，怎么会容忍杜家的财产跟自己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如若她真是如此有良心，当年也不会如此对待谢元珍。顾夜心有些糊涂，但一时也想不通，只好先离开这儿。谢家的情况，这一天基本上摸的差不多了。回了茶舍，顾夜心问苏同道，“我让你办的事儿你办妥了吗？”
苏同答应一声，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打开来，是一双鞋。顾夜心小心的跟拓纸上的鞋印一对比，底部花纹不一样，可是大小形状完全一样，都是右边倾斜左边正常。李贺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鞋印的事情，他看向苏同，苏同点点头，“我按照夜心姐的吩咐，随便拿了乔北山一双鞋来。”
那么杜展凛窗户外头的那个鞋印主人，就是乔北山了。“杜展凛，应当是乔北山杀的。”
顾夜心肯定到，“虽然还不知道作案手法以及作案工具，但是有动机杀人的，就只有乔北山了。”
李贺沉默了一会，道，“我之前已经查过了，乔北山当兵的时候是弓箭手，而且百步穿杨，是上等弓箭手，这鞋印，倒是也说得过去。”
因为常年跨下用力的缘故，所以脚会不自觉往外偏斜，穿的鞋子也会因此而右边塌陷的严重。“他作为一个弓箭手，又有百步穿杨的本事，杜展凛当胸那一把匕首扎的极其深，几乎要贯穿杜展凛的胸膛，乔北山是有能力做到这样的。从这个鞋印看，他当时应当是站于树下，从窗户外头射杀杜展凛，杀人后，他快速伪造现场，然后就来找李贺，让李贺来做他不在场的证明，这一照若是遇上糊涂一些的官员，可真叫人蒙过去了。”
李贺有些不解，“我有一点不明白，据我观察，乔北山是个心思极为缜密的人，他如果真的杀了杜展凛，会给我们留下这么大的漏洞吗？”
他完全可以抹去鞋印再布置案发现场，案发现场几乎没有任何外来印记，布置的相当完美。怎么会，独独留下这么一个破绽？顾夜心挑了挑眉，“你的意思，是有人嫁祸乔北山？”
李贺道，“我不排除有这个可能性。”
的确，鞋印也是可以伪造的。众人一时无话。倒是苏同道，“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乔北山杀了人，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冲到大理寺的？”
谢家距离大理寺有很长一段距离，根据死亡时间，乔北山几乎是在杜展凛死亡的同时就到达了大理寺，这一点，他是怎么办到的？那可是一刻钟路程，体力再好的汉子，也不可能瞬移吧。苏同这问题难住了李贺和顾夜心，顾夜心咬了牙手指，道，“你今儿跟他们纠缠了一天，到底是在纠缠什么？”
李贺叹口气，“还能是什么，杜建生坚持是乔北山杀了杜展凛，为的就是要霸占谢元珍的财产，乔北山不承认，我又分别询问了家中其他下人，很明显，乔北山口碑极好，几乎所有下人都向着乔北山，对杜建生一家敌意很大。”
顾夜心点点头，“我回来的路上也听几个小姑娘在那里议论，说杜展凛是个好色鬼，老是调戏那些小丫鬟，如果杜展凛做了谢家的主人，她们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说到这，顾夜心终于想到杜建生这一家人给他的那种别扭的感觉是从何而来。“李贺，你有没有觉得，杜建生这一家人有问题？”
李贺道，“什么问题？”
“就是，你瞧，他们家三个人，居然是三种性格。杜建生嘛，就跟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是一个样子，谢元琴我瞧着有点阴郁不像好人，这杜展凛，一看就是个娇生惯养宠大的浪荡公子不学无术的坏胚子，这三个人凑在一起，不奇怪吗？还有，我今天偷偷溜去了谢元琴的房间，你知道她在干嘛，她在哭耶，杜展凛被杀这事，她都哭的起不来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