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同的话,叫顾夜心心下稍安。顿了顿,她道,“那乔北山,招了吗?”
李贺点点头,“纵然他不招,可那弓弩和鞋印是死证,他杀死杜展凛罪证确凿,按本朝刑律当处以极刑。我又招来白桐细细询问了一番谢元珍生前的事,白桐说本来乔北山一直跟谢元珍一条心,只是谢元珍不知怎么的,忽然就要想试一试这乔北山的心,因此才有了王奇假冒亲生儿子一说。王奇死后,谢元珍估计也怀疑王奇的死因,这才开始大面积查账,可这一前一后恰恰伤了乔北山的心,乔北山为人极度自负自尊,谢元珍此举他必定是受不了,因此谢元珍的死因便是个迷。至于王奇,也很可能是乔北山为了财产才对王奇痛下杀手,从后来杜展凛的死来看,杀死王奇的,必定是他。”
“我审他的时候,故意歪曲事实,说这谢元珍对他如何如何的好,临死都要把财产托付与他,只可惜如今他为了财产杀杜展凛,浪费了谢元珍对他的一腔爱意。结果,乔北山听了我的话,情绪反弹的厉害,反正他招不招都是死罪,他便把对谢元珍的恨意说了,原来他曾经以为自己跟谢元珍夫妻同心,可王奇的事情一出,他便知道谢元珍对他只是主对仆,他想起这些年为谢家奉献的一切,便不甘心,加之那一日,谢元珍故意让他带王奇出去,他便故意杀了王奇,谢元珍明明猜得到是他杀的,可她却隐忍不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日后便开始查账。这一切,加剧了他对谢元珍的恨意,在这之后,杜建生一家人上门,他被那胎记蒙蔽,以为真是谢元珍的亲生儿子,反正都杀了一个,也不在乎多杀一个,这不,才杀了杜展凛,却不想,杜展凛和王奇一样,是个冒牌货。”
“那,谢元珍呢?”
顾夜心急道,李贺摇摇头,“他只字未提。”
那就是说,这案子也就只能这么结了,至于谢元珍真正的死因,恐怕只有乔北山一个人知道了。众人沉默下来,这案子不复杂,复杂的,不过是人心。顾夜心还在回想乔北山的事,李贺带了苏同要走,顾夜心去送,待走到门口,忽的想起昨儿晚上的大火,小声道,“昨儿半夜宫里是不是走水了啊?”
李贺皱了皱眉头,看向了她,“你看见了?”
顾夜心点点头,“那么大的大火,谁看不见啊,八成咸安城有一半的老百姓都看见了。”
李贺不说话,只是脸色不好,顾夜心小心的看了看周围,悄声问道,“到底怎么了,你干嘛看起来脸色不好?”
李贺沉默了半晌,才轻声道,“昨天半夜,皇上和丽美人玩游戏,把昌德宫烧着了。”
顾夜心一惊,抬起头看李贺,李贺又道,“当时火势太大,救火不及时,连带着把旁边的咸安殿也点着了。”
顾夜心这才算是被惊着了。咸安殿耶,跟咸安城同名,那可是祭祀先祖的地方,这咸安殿若真是被烧没了,那等于是把祖宗牌位都烧没了!顾夜心看李贺的眼神有点同情,“那,咸安殿也被烧没了?”
李贺咬了咬牙,“没有,”顾夜心松一口气,可是李贺又接了一句,“可是把先帝的牌位给烧了!”
顾夜心一双眼睛瞪的溜圆,一时之间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说来这位新继位的皇帝,好像从来没干过正经事,这不,前阵子不还丢了玉玺,顾夜心也算是爱读书的,历朝历代除了亡国之君她还真就没听说过一位皇帝把玉玺丢了的。如今又烧了咸安殿,那可是对祖宗大不敬,朝上那帮言官能放过他?顾夜心有些担忧,总觉得这不是好事,可是一抬头,李贺早走了。她在门口站了半晌,估摸着自己也是瞎操心,也就歇了这心思。结果没几天,便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皇帝和丽美人火烧昌德宫,太后震怒,王贵妃下令,丽美人魅惑圣上致使昌德宫和咸安殿被烧,为儆效尤,将丽美人凌迟处死。后经皇帝几经求情,王贵妃改为将丽美人乱棍打死曝尸荒野,家人连坐。这消息听得顾夜心心惊肉跳,好歹是一条人命。可是好半天,她便回过味来。“这个皇帝,不是天下最有权力的人吗,为什么他还要跟一个小小的贵妃求情?”
霍值道,“这王贵妃是太后的内侄女,如今朝政都被王家把持了,他空有个皇帝的名头,什么都做不了。这丽美人得宠后,皇帝便一直专宠,贵妃恐怕是早就对她起了杀心,遇上这事,也算是丽美人倒霉。”
顿了顿,霍值又道,“不过皇帝看起来还算是有情,若真是将那丽美人凌迟处死,恐怕他这一辈子,都没胆量宠幸别的宫妃了。”
顾夜心倒是不以为然,“这话你别说太早,瞧瞧他那做派,也不像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更别提是皇帝了。我猜他不过是怕人家说他认怂畏惧王家,不过堂堂皇帝跟一个贵妃求情,也是可笑。”
她两正说着,李贺就来了,瞧顾夜心一脸不屑的样子,李贺便猜到她们在说什么。“最近的事,别乱说。”
李贺盯着顾夜心的眼睛认真道,李贺惯来正经,顾夜心也没把他这话当真,笑嘻嘻道,“奇了,你又没听见我说什么,怎么就知道我在说什么?”
李贺瞪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有些事情你不在官场不明白,有些事不可说,你一个开店经商的,没必要为了这种事栽跟头。”
李贺一脸严肃,新皇即位以来,政事一日不如一日,太后牝鸡司晨,外戚专权,饶是顾夜心一个外来户,都懂得这是祸乱亡国的先兆。她又抬头看一眼李贺,李贺素来嫉恶如仇,碰上这样不成体统的事情,怕是李贺要把一口牙咬碎了,才能忍住不说两句。顾夜心赶忙笑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两人又啰嗦了两句,诗雨从外头进来了,一见顾夜心,笑的一脸腼腆,顾夜心眼眸抽了两下,碍着李贺在不好多说,只好咬牙道,“你家主子,有事?”
诗雨恭敬道,“是,公子叫小的来请姑娘。”
顾夜心一口气憋在胸口,就差吼出一句话,你们还有完没完!她顾夜心难不成是时家的小时工吗,还得随叫随到。顾夜心在原地站了一会,勉强在心里劝慰了自己一番,还是打算跟诗雨走,才要出门,李贺忽的一把拉住了她。顾夜心没想到李贺会拉他,回头看他。李贺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可有事?”
本来是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顾夜心脑袋里头转了个弯儿,瞬间明白过来了。大概是她刚才脸色不好,李贺误以为时晏西有事强迫与她。顾夜心心里一时微甜,道,“没事啊,我出去一趟,你自便啊。”
她挣脱了李贺的手,跟着诗雨出了门,李贺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的身影远去,脸色有些晦暗不明。在一旁看了他们许久的霍值上前来,也看一眼顾夜心远去的身影,道,“掌柜的自来有分寸,大人不必担心。”
李贺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转身出了茶舍。到了时家钱庄,顾夜心一脸不高兴的往偏厅一坐,不大一会时晏西就来了。他今儿一身白衣胜雪,本就好看的容颜因为这身袍子越发的出尘。时晏西在她身边坐了,笑道,“看起来有人惹你不高兴了。”
顾夜心其不打一处来,转过头来气狠狠道,“时晏西,你是把我当你家长工了,想叫就叫!”
时晏西摇摇头,“姑娘此言差矣,若我真把你当我家长工,那该是签了卖身契住进我家好吃好喝的伺候,哪能像现在一样,为了见姑娘一面,还要忍受姑娘的非议。”
顾夜心一愣,这男人,脸皮也太厚了吧!“时晏西!”
顾夜心咬牙切齿,像只小兽,时晏西看了看她,扑哧一声笑了,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来,递给顾夜心。“那,这是定金,人家求了我,非要请你上门,你若是治好了人家的病,必当双倍酬谢。”
一袋钱,就摆在顾夜心面前,袋口微开,从顾夜心这个角度看去,约莫是个满意的数量。“既然是有事求我,那干吗你不上门来请,非要我每次来你这里?”
顾夜心故意挑刺,时晏西笑道,“我去找你,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以为姑娘家的清誉要紧,所以还是得劳烦姑娘,到我这里来走一趟了。”
时晏西这意思,顾夜心懂。这朝代再开放,一个男人时不时上门找一个女人,街坊邻里也会非议。“得得得,”顾夜心收了钱袋,“看在钱份上,我便再跟你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