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郡守果然是因为进献了几样农具才被朝廷赏识。正巧皇上想重新丈量土地,推行新制,这可是个累活、难活,满朝文官没人愿意接手。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做,因此便有人想到了提拔外地官员,理由是:在地方为官的人更重实务,也更了解百姓。虽说没人愿意接手,可各派都想安插自己人,报上去的名单有长长一列。这时候,梁郡守新制的农具也送到了都城,工部尚书想起这梁博洲还曾进献过水车图,当即表示此人可用。术业有专攻,土地的事自然得擅长农事的官员来解决,这才有了梁郡守的擢升之路。工部侍郎,朝廷三品大员,乃是梁郡守之前不敢想的。梁郡守高兴地多喝了几杯,还频频给洛媱倒酒,称她是功臣。“本官走了以后,这郡守之位不知会落到谁头上,若是外人也就罢了,若是你们当中的一位,还请多关照关照我这位兄弟!”
梁郡守直接将洛媱纳入羽翼,与她称兄道弟。他不傻,知道陆肇章是个人才,他的青云之路就维系在他身上了。其他官员便是冒酸泡泡也无可奈何,人家才来一年不到就办了多少事,这样的人让人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陆大人身怀绝技啊,我等皆是庸才。”
富川县的县令马大为已经在任二十三年了,政绩平庸。看到陆肇章如此出众的年轻后辈,他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洛媱谦虚道:“晚辈虽会一些奇技淫巧,可那都是为了赚钱,不算什么绝技,各位大人不要嫌弃晚辈满身铜臭才好。”
马县令当了一辈子的官,太懂得维持一个县的生计有多难了。“还得是年轻人,我们这些人可霍不出去老脸做买卖,经商乃下贱行业,靠倒卖发财可不是长久之计。”
胡郡丞对此嗤之以鼻,他乃是西元三年的状元郎,到这穷乡僻壤来做官不知有多委屈,哪里会肯为了百姓的生计而折腰。如今梁郡守高升了,他也有望成为下一任郡守,一郡之首,勉强能维持他的体面。不过对于苍梧县县令的做法,他是十分鄙夷的。梁大人引他为知己,不过是因为陆肇章对他有用罢了。洛媱曾侧面了解过这位郡丞大人,上回一起吃饭时就总是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碰到这样死要面子又迂腐的上司,她能想到未来的日子有多难过。只盼着下一任郡守大人不要是他才好。虽说梁郡守对她的好感是她送礼送出来的,可人家毕竟承情,也愿意礼尚往来。换做是胡郡丞,自己送的这些礼他都未必看在眼里。在有些人眼中,清高比实惠更重要。“胡郡丞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像下官乃是一县的父母官,养着数万人,操心事比较多,为了吃饱穿暖,面子不算什么。”
这话可够不留情面的,其他县令都认为胡郡丞或许会是下一任郡守,丝毫不敢得罪他。“哼,陆县令牙尖嘴利,逞一时之快,殊不知这百姓可不是好相与的。今日你施舍他们,明日断了施舍,反遭怨恨,吃力不讨好啊。”
这话算是中肯之言,洛媱也曾考虑过。只是她所做的一切并非是施舍,而是带着百姓用劳动换取粮食。她做这些可不仅仅是为了百姓,更多的是为了自己能更好地生活。四月本就是青黄不接的季节,苍梧郡各县几乎都出现了逃荒的百姓。洛媱购买来的粮食一半给了郡守府,可这些粮食能分到百姓手里的不足一成。她没那么大的能耐干预其他县的县治,但心中对他们也是看不起的。“郡丞大人说的是,光靠施舍是不能长久的,所以苍梧县的百姓都得用劳动换取粮食。去年粮食欠收,百姓饥荒,若不做些什么,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不成?这一路过来,下官遇到了跪在路中间乞食的百姓,也遇到了拦路抢劫的百姓。岭南为何悍匪横行,难道不是因为他们活不下去了,只能落草为寇吗?”
胡郡丞怒斥道:“陆肇章!你这是在骂我等为富不仁,只有你陆大人才是好官吗?你有能耐,不如将这一郡百姓全都喂饱了!”
梁郡守见陆肇章一句话就得罪了所有人,赶紧出言缓和,“陆老弟也是关心百姓,这本无措,但天灾年年有,大家也是无能为力,此事暂且不提,来来来,今日不谈公事,喝酒!”
洛媱也懒得与他们争辩。做不做是他们的事,但克扣她给百姓的粮食就十分可恶了。但也有个好处,如今百姓们都听说苍梧县有活路,往苍梧县迁移的人比她预算的还要多。人口流失,在某些官员眼中还是好事,殊不知没有人口才是最可怕的。饭后,梁郡守单独找她谈话。这位郡守大人果然是个记恩的,走之前还语重心长地告诫了洛媱几句。为官者,太过心软未必是好事。胡郡丞虽然清高了些,但有些话也没错。百姓的生死若都寄托在一人身上,那这个人的责任也太重大了。陆肇章年纪轻轻,此时激情高涨,一心为民,可若干年后,他还能如此全力付出吗?洛媱与他们的观念不同。她想做便做了,不求后果,更不去考虑将来会如何。就像现在,她只想怂恿梁郡守开仓放粮。梁郡守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找他谈话,不但没能当成人生导师,却反被人拐跑了。“开仓放粮?这……”“大人马上就要离开了,不如在离开前为百姓做一件好事,下官为您准备一把万民伞,让您风风光光去上任!”
梁郡守听到“万民伞”都惊呆了,这东西还能这样操作?不过假使他开仓放粮,苍梧郡的百姓定会对他感恩戴德,对他名声确实有利。万民伞将会为他的政绩增光溢彩,这可是一辈子值得骄傲的事情。“好!就按贤弟所言!”
梁郡守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