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真的要炫耀，也就不必远远跑到帝都城外了。”

信司缓缓开口，面容带着连日劳累而掩饰不住的疲倦神色，“太子和我讲，皇魑会最近似乎多了一批很强大的帮手，他们正在帮助三皇子训练武士。”

“难道他们去酒肆也有什么目的？”

“谁会深夜无事去那种地方啊，必是有事相商。”

玖夜沉吟道：“太子可有指示？”

“太子已经默许了，必要时候可以采取措施。”

“总长的意思是……让我们亲自去证实一下么？”

“不要正面冲突，带一些精英队员一起去，以防万一。”

信司扶着他的肩膀，目光慈爱却略显担忧，“那么……清，拜托你了。”

“请放心。”

暮龙笑道：“看来大家又要一起走一趟了呢！”

“那川凌呢？”

风千和玖夜低语，“你知道他的情况，就……哎，到时多留意些……”玖夜无声地点头。他无法强行将雪澈排除在行动之外，然而雪澈的身体每况愈下，每一次受伤都可能让他的情况更恶劣，实在是令人为难的事情，只能尽量在能力范围内，多维护一些。或许……玖夜对辰潇一点头，后者立即会意：“川凌，别忘了带上苌汐。”

苌汐是驭灵者，关键时刻，也许能救援雪澈，虽然她与他更像是互相保护的关系。雪澈扬眉一笑。“好。”

……不过事实出乎了众人的意料，这一次庭院里队员奔跑来去的巨大响动都没有把睡觉极轻的苌汐吵醒。辰潇敲门片刻，无人响应，迟疑着转过身。“大约睡得沉了。”

“她最近心事较重，会觉得累也正常。”

风千道，“不如，不要叫上她了。”

暮龙有些犹豫：“可我们答应过苌汐……要带她一起行动……”“这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何况以后时间还长。”

这次暮龙没反驳风千，只是无奈地默认了。“我们走吧。”

夜色深沉，脚步声格外清晰。聆神组众人一路无言，穿过寂静空旷的街道向城外进发。有些不太好的预感，虽然不知道来自何方。玖夜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心中时时紧绷的弦却不敢放松。也许……每次任务都会有这种感觉吧，血腥杀戮都见惯了，谨慎行事就成了惯性。他蓦然停住脚步。街道的尽头，苌汐一身浅葱色武士装干净利落，正朝这里微笑着。“副长。”

众人诧异不已。“苌汐，你不是在房间里睡觉么？”

暮龙的神情颇为不可思议，“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怕你们会丢下我行动啊，所以要在这里截住你们。”

“截住我们？”

“是啊，有捷径告诉你们。”

苌汐笑道，“我认识那个酒肆，跟我来。”

语毕，她已轻盈地消失在原地，向远处掠去。“诶，苌汐……”玖夜无声挥手，示意队员们快步跟上。疑惑是有的，但是这种情况下，除了跟紧她，别无选择。“苌汐……有点奇怪呢。”

听着暮龙的低语，辰潇沉默地点点头。说不出哪里反常。说不清到底奔跑了多久，直至苌汐在旷无人烟的郊外停下来，从这里，能清楚地看见不远处酒肆微弱的灯光，里面谈笑声隐约可闻。风千不禁疑惑：“你怎么会认识这里？你听到我们谈话了？”

他们谈话时她并不在场，而说起来，往常他们研究对策都不会刻意避讳她，她完全没有必要偷听。苌汐笑道：“我可是驭灵者，有什么不知道的。”

“你到底怎么了？”

玖夜皱起好看的眉，深深看她一眼，“今晚你很反常，出事了么？”

“副长如此问，难道是不信任我？”

“这是什么话？”

“我……”苌汐似乎还想说什么，然而下一秒，她突然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起来，随后痛苦地俯下身去。“苌汐？”

暮龙又惊又急，没细想就跑上前，辰潇风千没能及时阻止，无奈之下也跟了过去。雪澈身形一转，先他们一步挡在了前面。“等等暮龙，不太对。”

“什么不太对？”

暮龙急道，“让开，没看到苌汐受伤了吗！”

“先等一下。”

“等什么等，这都是怎么了？”

暮龙看着一左一右拦住自己的辰潇和风千，怒气上涌，“平日不是都与苌汐关系最好么？现在是要干什么！”

雪澈有些踌躇地望向依然站在原地的玖夜，后者眼神静冷，似在斟酌。苌汐仍蜷缩在地上呻吟着。没人察觉到，酒肆的喧闹声似乎淡了一些。灯光在缓缓黯淡下去。片刻，玖夜走上前来，把手压在试图挣脱的暮龙肩上。“别闹了，心急则欠缺判断力。”

他冷冷道，“这个人，不像是苌汐，她应该被人控制了。”

不像苌汐。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四周蓦然归于黑暗寂静。狂风异样，沙尘舞起。仿佛是，混战的前兆。众人拔剑警戒。暮龙连忙向方才的地方看去，倒在地上的苌汐，已经不见了。“副长！那里……”话音未落，身侧的风千突然用力把他扯向一边。刀锋掠过耳际，风千清喝一声飞身迎上。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多了十几位带刀黑衣武士。“苌汐呢？那个女孩子呢？”

黑衣人中传来阴沉的声音，又像是嘲笑：“女孩子？驭灵者的女孩子？在这里呢！”

熟悉的身影蓦地从天而降，暮龙下意识伸手抱住，被震得一个趔趄。聆神组众人已然陷入被一众驭灵者包围的战圈，他急切地低头，见怀中昏迷的苌汐，突然睁开眼睛，朝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微笑。“那日傍晚和我妹妹在一起的，就是你吧？暮龙栀黎。”

暮龙怔然。下一秒，锋利的刀刃毫不迟疑地刺入他的胸口。苌汐是被一阵熟悉的声音叫醒的。她茫然地睁开眼，在迎上窗前祭音幽暗的目光时，恍然惊醒。“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祭音细长的眸子不以为然地眯起，轻哼一声：“我以为你会感激我前来报信呢。”

“报信？报什么信？”

“聆神组去城郊执行任务了，你不知道么？”

苌汐惊道：“完全不晓得，他们竟然没有叫我！”

“你当然不清楚，他们不是不叫你，是没能叫醒你。”

祭音冷笑，“你有个好哥哥，他从窗外把你迷晕了。”

“隐俟谙影？他要做什么？”

“哎，上次不是说了么，他要铲除那些带走你的障碍。”

苌汐沉默着。片刻，她半信半疑地重新打量祭音：“我凭什么相信你，我怎么确定你不是在骗我？”

“我没这个兴趣。”

“你可以去看看，聆神组那五位已经不在驻地了。”

他漫不经心地拿起桌上的清茶倒上一杯，继续道，“当然，我只是随便来通知一句，你可以选择不相信。”

……苌汐利落地披衣下床，跑出门去。庭院里静悄悄，她挨个房间敲门，辰潇他们果真集体不在。她站在原地出神良久，猛地转过身去。祭音晦暗不清地笑着。“如果谙影手下那些驭灵者行动力够强，恐怕聆神一众人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苌汐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心底生寒。一切都被计划好了是吗？以皇魑会为诱引，再通过躲在背后的驭灵者将聆神高级队员一网打尽是吗？事实上，不管如何，那些驭灵者想对付人类，纵使血统不纯，做到这点也是轻而易举吧？隐俟谙影……天水流光挂在床头，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银色光彩，她取了它，急切地飞奔而去。她自始至终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慌张和不安，连祭音都觉得她过于平静了。然而擦身而过的刹那，他看见她朝自己投来冷冷一瞥，那个眼神的含义，竟令他有了瞬间的诧异。愤怒么？担心么？都有，却又都不是。最重要的，是杀意。没错，就是驭灵者蜕变之后必须经历的一个转折，即突破杀意。很久以前有谁曾对他讲过，在真正有心为了某种意念而进行战斗的时候，此人离成为标准的驭灵者，也就不远了。突然做了一个决定。“苌汐。”

他拦在了她的面前。苌汐蹙眉：“让开！”

“你还没参透驭灵者的全部技能吧？那你决定走着去城郊？”

他扬眉一笑，“还来得及吗？”

她银牙暗咬，低声道，“你肯帮我？”

“当然。”

苌汐神情一窒，他已经伸手揽住她的腰，蓦然带着她凌空跃起，如旋风般朝东面而去。“不过，下不为例。”

下一次再来找你，你得做好报答我的准备。聆神众人已经死伤大半，正被一步一步逼到了酒肆内部，以谙影为首的驭灵者封死了他们的所有退路。“町悬那群人呢？”

谙影仍是苌汐的装扮，他就是通过和苌汐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和穿着蒙骗了聆神众人，“和这些人类周旋实在无趣，交给他们吧。”

“是，不过真的要把这些人都杀光么？这不符合驭灵者的原则吧？”

谙影冷哼：“原则？从天罚那日起，驭灵者所谓的原则就该取消了。既然这些准则根本不能给驭灵一族带来繁荣，还要它们做什么！”

手下人再不敢多言。谙影仰头望着暗色的天空，半晌，缓缓闭上眼睛。茹歌，这一次，我的目的是让你完全死心。你说你是水静苌汐，而我，只承认你是隐俟茹歌。隐俟家族的荣耀，绝不允许人类亵渎，亵渎者，杀。……而此刻的玖夜一行人，正被困在酒肆内部，陷入了与町悬一众皇魑会成员的苦战。“战斗力保存下来多少？还有把握击退我们吗，传说中战无不胜的玖夜副长？”

町悬阴沉地冷笑着，话语极尽讽刺，“你当初指使手下偷袭铩塔的时候，可没想到有今天的报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