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帐子,又有伙头兵送来干饼与肉粥。谢垂珠饿得狠了,恨不得狼吞虎咽,但顾忌自己扮演的身份,只能慢条斯理地小口喝粥,小口吃饼,时不时拿帕子擦擦嘴角。“行囊里的东西没丢光,还剩了些碎钱。”
她低声和谢青槐说话,“打听过了,这队急行军是从江州南边儿调的,途经临安,去淮北打仗,和咱们不大顺路。到了下一座城,就能分道扬镳,然后咱们雇车去建康。”
谢青槐很听姐姐的话,只管乖乖点头。“其实本不该走得这么仓促。”
垂珠叹口气,“我也知道贸然离家可能遇上危险。但时间太紧,没法再等。”
再过几天,她就及笄了。及笄,就意味着祖母要将她配给建康的官员做妾。谢垂珠必须跑。她按下复杂难过的情绪,继续吃饭。费劲吧咧啃了半块硬饼子,突然有人过来,说是桓校尉有请。此时桓宴只是个校尉,短短几年后,成为手握重权的大将军。谢垂珠安抚性地拍了拍青槐僵硬的手背,跟着士兵来到校尉所在的营帐。刚进去,就见桓宴大马金刀地坐在案桌上,用麻布细细擦拭着一柄长剑。他已卸下铠甲,身上只穿件单薄绢衣,襟领半敞,露出肌肉匀称的麦色胸膛。略窄的腰腹束以帛带,深色缚裤包裹着修长结实的双腿。正是最好的年纪,哪怕是崇尚白柔之美的世人,也得赞声桓家好儿郎。谢垂珠行了揖礼,半是亲切半依赖地唤道:“桓宴哥哥。”
仗着自己这壳子年纪小,谢垂珠半点不觉得羞耻。桓宴闻言手一抖,险些被剑刃割破指头。他真的很不喜欢世家子们黏糊暧昧的交游风气。“谢轻舟。”
他念出这个名字,舌尖轻抵牙齿,“昨夜我懒怠与你计较。今天早晨,军中有士卒见我,自称本是谢家签过活契的家仆,出府后从军征战。他告诉我,谢予臻并无哪个堂弟名唤轻舟。”
谢垂珠脊背紧绷起来。“谢轻舟”的假名,是她匆忙之中借用的。前世住在建康的时候,偶然听夫家议论政事,说谢家有个什么轻舟,年纪与她相仿。如今被人质疑,她自己也就不确定了。桓宴盯视着她的脸,冰冷视线来回逡巡,“你不是谢予臻的叔表亲,你是谁?你所谓的胞弟,又是什么人?”
谢垂珠脑中警铃大作,瞬息之间变幻了好几个念头,表情却管理得很严谨。“我怎会不是谢予臻的叔表亲?”
她羞恼且气愤地捏紧拳头,“这事需要胡乱扯谎么?对我有何好处?”
当然有好处。年幼的姐弟无法徒步穿行郊野,如有军队护送,能减免许多意外和危险。“我本就姓谢,谁敢说我与幼弟不姓谢!”
她巧妙地偷换了概念,顿足斥责道,“哪个家仆乱嚼舌根,让他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桓宴表情无甚变化。“哦,刚刚唬你的。”
他说,“确有人找我阐明谢家情况,但也的确告诉我,谢家有子名为轻舟。”
谢垂珠:“……”你妈的,玩套路。“只是我心怀疑虑,总得确认些事情,免得真被人骗了。”
桓宴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两人离得近了,少年身上微微的汗味便钻进了垂珠的鼻腔。“谢轻舟胸前有红色胎记,状若桃花。”
他垂着眼帘,手中长剑抵住垂珠脖颈,挑开衣襟。“——亲眼看过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