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垂珠没听仔细:“什么?”
少年却不再吭声,推着轮椅离去了。谢垂珠习惯了青槐这几年莫名其妙的小情绪,也没放在心上,收拾好屋子躺下睡觉。夜里她做了梦。梦见自己又成了前前世勤勤恳恳的社畜,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周末都在家里搞报表排数据。偏偏有个表单怎么也排不好,指令按下去就成乱码,急得她掉头发。再不交表就来不及啦啊啊啊啊——抓狂的谢垂珠猛地惊坐而起,看见周围古香古色的家具陈设,大松一口气。啊原来是虚惊一场她已经不用熬夜加班干活了哈哈哈。上上辈子过劳死的谢小姐觉得很赞。下一秒她回到现实,穿上粗陋的麻布衣裙,出门洗脸吃早饭。厨房灶台已经煮好了粥,旁边的陶罐里散发着中药的苦味。谢垂珠掀开罐子一看,里面只剩些药渣。她这个弟弟很省心,平时都是自己煎药服药。做饭烧水浆洗衣物这等杂事,也是亲力亲为。如果不是谢垂珠拼死拒绝,连她的小衣都能帮着洗了。谢垂珠舀了半碗米粥,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咬着勺子慢慢喝。没一会儿,谢青槐推着轮椅过来,给她递了一碟雪白的桂花糕。“姐姐,你尝尝。”
他又恢复了乖顺的模样,漂亮的眼睛盛满了柔软的光。“我早起做的,你不是爱吃这个么?”
谢垂珠用筷子夹了一块送进嘴里。软糯不腻的糕点带着桂花的清香,是她现如今很难吃到的甜点。因为喜欢,她不自觉弯了眼睛,脸颊还微微鼓着。在旁边的谢青槐眼中,便犹如一只可怜可爱的小松鼠,看得他心尖尖都要融化了。只是这姑娘吃了一块桂花糕就开始长姐式唠叨:“阿槐啊,我很欢喜,但你还是尽量少去厨房,你肺不好,沾了烟火气又咳嗽。近来不是总头晕么?多走几步就难受发虚,人都坐轮椅了,还不爱惜自己身体……”半大的姑娘,摆出长辈的气势教育同龄少年,这场面总归有几分诡异。谢青槐没有一丝的不耐烦,乖乖垂着脑袋听她教训自己。然而此时院门被叩响,有个清朗的男性嗓音响起,打断了姐弟和睦的氛围。“阿珠在家么?我来送些粟米。”
谢青槐就见面前的姑娘噌地站起来,跑去给外面的人开门。日头刚刚升起来,空气里还漂浮着微冷的露水气息。低矮破旧的木门外,站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头戴浅色巾帻,一袭棉布青袍,正是时下寒门学子的打扮。他的长相并不算俊秀,但胜在剑眉明眸,五官周正,浑身散发着温良的气质。见垂珠拉开门,便笑了一笑,给她示意手里的布袋子。“昨天去市集换粟米,不小心多换了些,就拿过来了。你且收着,莫要与我客气。”
买粮哪有买多的问题,无非是特意拿来送人。谢垂珠也跟着笑,黢黑的眼眸直直望着对方:“子远哥,谢谢你好意。”
青年姓陈名林,字子远,就住在隔壁。他娘亲是谢垂珠的房东。自打谢氏姐弟租赁了这小院,两家人便相识了。“东西有点重,我帮你拎进去?”
陈林将布袋向前送了送,却不递给谢垂珠,和她保持着合适的距离。儒雅的读书人,说话做事总是很讲礼节的。他微笑着试探谢垂珠的意思,却又抵不住她直白的视线,有些局促地移开了眼睛。真好啊,年轻又简单。像极了狐怪话本里的纯情书生。谢垂珠接过沉甸甸的布袋:“我自己拿就行。”
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于是书生连忙松开袋子,掩饰情绪般清清嗓子:“嗯,好,你仔细拎着,我这就回去了。”
谢垂珠很有些逗弄他的意思:“不进来坐坐?”
“坐、坐怕是不合适,我还有功课……”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又酸又甜。酸得石桌旁的少年抿紧了唇线,纤长手指捏着碟子里的桂花糕,把刚做好的点心捏成稀烂的浆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