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的好吃。”
“外头那些个三请五请放在酒楼里供着的师傅,也比不上阿槐。况且别人做饭哪有阿槐这份心意,世间独此一份,神仙皇帝都享受不着。”
谢垂珠夸人的语气特别浮夸,但青槐就是受用。他绷了半天情绪,最终还是没绷住,嘴角弯了弯,小声道:“哪有这么好。”
谢垂珠瞧着把弟弟心情哄好了,憋着笑埋头扒拉完整碗粥,然后提起先前的事故来。“早起见客时,我睡蒙了,有些不注意。”
她说,“阿槐莫要为此恼怒,是我行事太随意了,不小心闹出笑话。”
提起这茬,谢青槐刚压下去的郁气又上来了。“姐姐惯于假扮男子,却不该真把自己当男子。”
他难得摆出训斥的神情来,“凡事本该多注意些,免得害自己吃亏受罪。虽说如今世道混乱,礼法纲常不再被人奉为圭臬,但终究还是有个世俗规矩。男子放浪形骸,顶多被人叹一句风流,姑娘家家的,若是过于放纵散漫,都不消闹出几宗私德有亏的丑闻来,就要被人戳脊梁骨了。咱家爹娘走得早,只剩姐姐与我相依为命,我虽然年纪小些,也得照看着姐姐,免得姐姐行差踏错。”
谢垂珠小心翼翼:“那啥,这就是个意外,不至于说到这份上,不至于。”
“如何不至于?”
谢青槐睁大了眼睛,板着脸训她,“须知大错皆由小错起,姐姐必须把今日的过失记在心里,日后时时注意,才不会闹出更大的乱子来。”
说话间,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往下滑,滑到她几乎无起伏的胸膛处,像是被热火烫了一烫,迅速挪开眼睛。“在我面前倒是可以懈怠些,但也只能是我……”谢垂珠听他叨叨半天,终究笑出声来。“你笑什么?”
“没啥。”
她托着下巴,缓缓道,“就想起以前啊,父亲在世的时候,偶尔回趟家来,也是这副严肃模样,说许多做人的大道理给我们听。”
谢未明供职尚书左丞,一年到头回不了几次家。平时要么在都城建康处理政务,要么去各个州郡稽查官吏功过。身在其位谋其政,他职权特殊,更是谨慎克己,从不与任何官员富商私下里打交道,连自家亲眷也不甚往来。每每回了临安,住不到几天就又要走,免得家里人找他行方便,旧友亲朋上门求人情。和子女相处的时间,便显得短暂又仓促。小孩子是记不住事的。谢垂珠十一二岁的时候,要么呆在家里陪母亲,和青槐读书玩耍;要么跟小竹马沈如清出门,逛逛街啦买买小玩意儿什么的。谢父回趟家,她甫一见面,还会被这个高大又严肃的男人吓得心生胆怯,拽着青槐往母亲身后躲。谢未明便努力显出友好的姿态来,弯下腰唤他们。阿囡,槐儿,认不得父亲了么?隔上半日,俩孩子和谢未明混得熟了,就围着他不肯走。谢未明自是欢喜,胳膊抱起一个,手里牵着一个,坐在庭院的石凳上,给他们讲故事。所谓的故事,也并不有趣,满含警诫意味,而且讲完以后要垂珠和青槐谈心得体会。谢垂珠:妈妈,我害怕。青槐天生早慧,倒是能讲出个一二三来,时不时还蹦几句人间真理,惹得谢未明开怀大笑。此子如此,又有何愁!他的确没为两个孩子忧愁过。谢垂珠和谢青槐都是很懂事的。母亲又温柔和善,明辨是非,用弱小的身躯撑起了这个小家,将宗族的恶意与欺压挡在身后。直至谢未明冤死,谢母发疯悬梁,两个孩子才成了无人庇佑的倒霉蛋。听见垂珠提起谢父,青槐安静下来,良久,淡淡道:“我不像他。姐姐不该拿我和他相比。”
谢垂珠嗯了一声。的确是不一样的。青槐重情,谢未明……是个好官,然而作为父亲,并不算尽责。她想替他复仇,但复仇也不仅仅是为了他。是为这突逢变故逐渐凋零的家,为这疯了死了的娘亲,为这无依无靠终遭毒杀的小弟,以及半生凄惨默默死去的自己。如果说一切悲剧都有个起始点,那么致使谢垂珠一家人悲惨收场的最大祸因,就是谢父的死。“我敬爱他,但如今年纪大了,无法不怪罪他。”
谢青槐说,“我会替他洗冤,若是不能洗冤,也要替他报仇。等事情了结了,你我找个清净地方,平平安安过完下半辈子,就挺好的。”
他对着谢垂珠笑。“这是我的夙愿。”
***复仇,然后好好生活。垂珠和青槐,总是重复着类似的话。但其实,这种话是很模糊的。所谓好好生活,究竟怎样才算好?为父亲复仇,那要不要为母亲复仇?母亲发疯仅仅是因为父亲冤死么?难道和夫家常年的打压欺辱无关?话说回来,哪怕这辈子没有发生叔父毒杀侄儿的恶事,叔父就全然无辜了么?苛待儿孙的祖母,本会将谢垂珠送给外人作妾的祖母,又算什么?买凶劫掠谢垂珠,害谢垂珠丢了婚事和名声的二房堂妹,就能毫无歉意地活着么?细究起来,如果谢垂珠真要清除这些龃龉险恶,那么,她和青槐的敌人,不只是朝廷中坑害谢父的凶手,还有整个临安谢氏。这道理,谢垂珠不是不清楚。但她不想摊开来讲,讲了,似乎做什么都会变得更难。她和青槐不能畏难。四日后,在梦觉茶肆,闻溪约四五友人小聚,也请了谢垂珠。作为闻溪的合作演员,谢垂珠很有职业精神,欣然赴约。聚会的地点在茶肆三楼雅间,主要就是吃吃喝喝聊个闲话。刚被家里解除禁闭的闻溪兴致挺浓,用竹筷敲着杯盏要行酒令,还没起头呢,房门被人用力推开。顾颛大踏步走进来,不顾店伙计的阻拦,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谢垂珠对面。“谢轻舟?”
他挑眉发问。谢垂珠看着他,平静点头:“是我。”
顾颛便自顾自地笑了起来,笑得身上佩环叮当响。笑够了,他仰着下巴,轻慢的视线从眼尾流淌而下。“玩屎门子的小兔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