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显水润雾蒙的视线里,完全呈现出了一个点头哈腰的势利眼,看得姜雁初心里有些犯呕。“我不过一个阶下囚,又哪里担得起‘公主’这般尊贵的称呼?”
姜雁初勾起嘴角嘲讽地笑了笑。“嘿!”
狱卒略显懊恼地一拍脑门,咧出口大黄牙笑得油腻又讨好,“瞧奴才这记性,一时高兴过头竟忘了请三公主出来了。”
“嗯?”
姜雁初不解地皱起了眉头。“三公主怕还不知道,这游船遇刺一事,幕后真凶已经查明……”“什么?!”
姜雁初心中震惊,还不待狱卒把话说完,她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他的话,“是谁?”
“就是这个妖妇!”
狱卒“呸”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星子,指着旁边牢房中所关之人怒骂道,“这妇人好生恶毒的心肠,买凶杀人,重伤郡主,还趁机毁了皇后凤颜,可恶,真是可恶得很呐!”
狱卒穷凶极恶地骂完那盘腿跪在一旁牢房里的妇人后,转头看向姜雁初时,又笑得一脸谄媚,“三公主,奴才这就放你出来,前些日子小的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还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
狱卒说着便拿出钥匙替姜雁初打开了牢门,半哈着腰将她迎了出来。姜雁初抬手拨去眼前的乱发,稍加整理了一番仪态后,缓步踱至一旁,盯着牢房里面朝墙壁、盘腿而坐的妇人,姜雁初黛眉微拧。她怎么觉着里面那人的背影看着有几分熟悉?心中疑虑,姜雁初自然也就问了出来,“里面是何人?”
狱卒的神色有过瞬间的不自在,眼神飘移不定,口中更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刚才不是还骂得挺痛快的么?怎么这会儿倒成结巴了?”
姜雁初杏目半眯,看向狱卒的眼神中透出森森寒意。狱卒有些心虚地垂下头来,支吾出声:“里面所关之人,正……正是静……静妃。”
“静妃?”
姜雁初瞳孔骤然一缩,震惊之色从她脸上一闪而过,顷刻间便化为冰冷的不为所动。不可能!怎么会……怎么会是她呢?姜雁初不信地往前跨近一步,双目倔犟地盯视着那个挺得笔直的脊梁,低喝出声,“回过头来!”
那个后背,恍惚中和记忆里那冷漠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重叠在了一起。“三公主请回吧。”
静妃默默数着手中的串珠,眉眼之间一片静谧祥和。熟悉的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幼年传来,一直透入了姜雁初灵魂深处。这个女人,她的母妃,一直都是这般想着法子地把她往外推,否则,她又怎么会……姜雁初咬了咬唇,眼眶泛出微微的红色,“你别以为这么做我便会感激你,告诉你,那是你、欠、我的!”
姜雁初咬牙一字一句地重复着,“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阿弥陀佛。”
静妃毫无波澜地长念出一句梵语,看似平静如水的眸子里,暗暗荡开了一层涟漪,她微蹙着眉头,加快了手中转动念珠的动作……看得出来,她的心里并不如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姜雁初红着眼眶,大睁着双眼恨恨地瞪着静妃的后背。她多么希望,多么希望那个人能够回头看她一眼。然而,静妃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姜雁初一眼,只是不停地兀自念着经文。冷意透过四肢百骸沁透了全身,姜雁初心头狠狠往下一沉。从鼻腔中溢出一声冷哼,姜雁初转身便拂袖离开了这个恶臭得令她犯呕的地方,一点留念也无。她本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却万万没想到,最后关头,竟是那自个儿打小便厌恶憎恨的人替她顶下了这莫须有的罪名!游船遇刺一事在朝中闹出那般大的动静,一旦担下了这罪名,就算她是帝王宠妃,只怕也是必死无疑!更何况,她还只是个没有后台,没有背景,一天只知吃斋念佛、不受宠的妃子罢了……姜雁初贝齿紧紧地咬住唇瓣,强行将眼泪逼回了眼眶之中,压抑的哭泣声在她喉中化为一片低沉的呜呜咽咽。可笑!真是可笑!她自小费尽了心思地讨好皇后,努力做好衬托长姐的绿叶,到头来,不是亲生的终究不是亲生的……“呵呵。”
姜雁初耸着肩膀苦笑出声,面上一片颓然灰败之色。“公主!”
在外一直候着的绿肥,一瞧见姜雁初那失魂落魄的身影,连忙快步迎了上来,一脸担忧地问道,“公主,你没事吧?”
姜雁初摇了摇头。“公主,静妃娘娘一听说你被冤入狱,连忙去找圣上为你求情,然后……”绿肥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公主从小便气恼静妃娘娘的不争不抢,也没因此少甩过娘娘脸色,此时若知道娘娘为了救她不惜牺牲自己,公主心里只怕会难受得紧。“如何?”
姜雁初嘴角浮出一丝强撑的冷笑。“静妃娘娘为你担下了所有罪名,圣上已经下令,赐……鹤顶红。”
绿肥声音越来越低,却还是让姜雁初听得一清二楚!“鹤……鹤顶红……”姜雁初强撑的坚强终于崩塌,她眸中含着泪,一把推开绿肥的搀扶,踉跄着便直往御书房跑去。“让开,我要见父皇!”
姜雁初发髻散乱,红着眼睛恨恨地瞪着眼前拦路的陈公公。“三公主,陛下有令,今儿谁也不见。”
“你个奴才,莫要拦我!”
姜雁初气急地拔腿就要往里冲,却被陈公公横手拦住,“三公主,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对洒家说话,可要客气些。“你?!”
姜雁初瞪眼,正要发飙之际,陈公公拦在姜雁初腰间的手用力往外一拨――姜雁初往后趔趄两步,“砰”地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你个狗奴才!”
姜雁初心中气极恨极,却又无话可说。毕竟,在这深宫之中,踩低就高本就是人之常情。调整好姿势,姜雁初绷直后背,端端正正地跪在了门前,扯着嗓门朝御书房内喊到,“父皇,静妃大罪,本是万死难辞,但能否念在静妃与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饶她死罪!”
“……”御书房仍旧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