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边寒暄着,一边执子而行。七皇子似随意聊起:“听说妹妹最近和恒远亲王颇有交集?前些日子,他离都城,除与父皇道别,不少人看到,他只去了你的府中。”
李盏瑶巧言回:“都是宗亲,自是有交集的。就像七皇兄之前还允诺过妹妹,只要妹妹愿意,皇兄的府门永远为妹妹开着,不知这话,可还算数?”
七皇子的眼神从棋局上移起来,打量着她话的真假。只见她坐在自己面前,松松落落,姿如清竹。可看着随意,却隐隐透着肃然之气。显然,所言不是假话。七皇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自然是算是的。”
李盏瑶笑着,下了一步中庸之棋。七皇子看出李盏瑶在棋局上的让步,微微侧目笑看着她。“只是,为兄有些好奇,妹妹如何突然转了性?”
“七皇兄,妹妹从未转性。妹妹所求不过二物,一则自保,一则无愧于心。只是各中关节,让妹妹从前,不得不与皇兄保持了些距离。希望皇兄不见怪罪妹妹。”
“那妹妹今日寻上皇兄,是为自保,还是无愧于心?”
李盏瑶知道七皇子指什么,她是女子,权势再大,都名不正言不顺。犯天下大不韪,若要自保,最好便是弃甲而逃。七皇子在棋局上,白子如利刃,强势而出。“都有。”
黑子落,挡住了白子的进攻。“哦?”
白子落,对黑子穷追不舍。李盏瑶注视着棋局,弃了咬住的地方,另辟蹊径。她悄然言道:“不管皇兄承不承认,除了辛掌印,我便是父皇最信任之人。朝内的政务,我始终比皇兄先知道。父皇的内廷,父皇的禁军,我也调得动。我不点头之事,便是邓首辅也得吃着哑巴亏。”
黑子占了优势。“皇妹倒是不掩饰了。”
白子又落。李盏瑶继续说:“父皇年迈多病,皇兄如果有我的帮助,想得到,都会无比顺利的得到。”
黑子忽而下了昏招,上好的位置瞬间被白子抢占。黑子虽略输一筹,可始终保持着不破之势。七皇子定定地打量着李盏瑶,也不再对黑子穷追不舍。“十六妹妹,你的条件呢?”
李盏瑶的眼神从棋局上抬起,注视着他的眼睛,手捏着黑子,一字一句道:“请七皇兄,弃了与尹川王联姻之心。”
七皇子愣了数秒,然后不可置闻地冷笑一声。他与尹川王意图联姻,没有报上礼部,也只是双方私下里确认,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你知道?”
“是,我知道。”
“你监视我?”
“皇兄没有监视和菁府吗?”
七皇子又是一声冷哼,将手中棋子扔到棋碗里。目色轻佻地看着李盏瑶,轻飘飘问:“为什么?”
“尹川王、平南王手握重兵。二人相互制衡,又在皇家的震慑下,才都不敢轻举妄动。可如今,父皇年迈多病,镇抚司查得,二王皆有异动之心。如果任何一方与皇室挂钩,都是对另一方无声的威胁。皇室一旦更迭,平南王是等着尹川王和皇室联盟踏平自己,还是率先发难?平南王可有八万兵马!一旦发难,必是一场恶战。雪域还打着仗,需要大沥全力的供给。一旦发生内战,雪域的仗,该如何打?七皇兄知道猛犸有多厉害吗?知道它们有多大?真只如对民众描述的那般,是几头野猪般大小,父皇会给十一皇兄一个罪臣,一个他厌弃的儿子子虎兵符吗?还是皇兄知道,临雪城,石墙砖瓦被猛犸给撞碎了?一旦猛犸踏过廊檐,别说什么皇位了,便是大沥存不存在,都是后话了。”
“这个理由,七皇兄觉得够吗?”
七皇子的目色不由地凝重。雪域打仗他当然知道,可每次传来的战报,都是寥寥数字。他只以为,不过是稍异邦人驯服了些难对付的野兽。从未想过,是这般的严重。不过,他不会对李盏瑶的话全信。“皇妹你太危言耸听了些。雪域之事,我确不如皇妹清楚。可平南王是臣子,臣子如何会因另一个臣子,行叛贼之举?皇室,可一直都在。该有的震慑,并不会更迭消失。”
李盏瑶无奈叹了口气,盯着他,肃然道:“太子逝世,三皇子五皇子被贬他地既无党羽也无兵力。十一皇子奉旨守雪域,归期遥遥无期。十五皇子胸无大志。剩下的皇子都是稚子。唯一有能力阻皇兄登位的,只有我!我保证,皇兄只要不与尹川王联姻,我一定会帮皇兄。皇兄想要什么样的投名状,任何事,妹妹都会答应。妹妹所图,只是大沥境内无事。”
“李盏瑶,你是不是太看重自己了?你当真以为,以你一己之力可以颠覆大沥百年传统?与我争,你配吗?”
“李羡,我是女子,在所有人眼中,我是先天出局的那个。可我配不配与你相争,不是由他人说得算的,而是,我愿不愿和你争。尹川王居心叵测,你以为是你利用他,他何尝不在利用你?他手下重兵重甲,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只要你敢利用他登位,他便敢用你的势力,压番阳王,打平南王。你要的,不过是登上那个位置,联姻只是你的手段。如今有一条更平稳之路,于所有人都好,我希望皇兄三思。”
“可李盏瑶,你凭什么认为,我便是安安稳稳等着被利用的那个。”
“七皇兄的意思是,这个亲,您是必然要联了?”
李盏瑶眉目凌厉起来,只若寒冬的冰刃。“皇妹,你不觉得,你今日的信誓旦旦,会加重我联姻之心?”
“所谓投诚,首先必得是诚。若七皇兄觉得我的坦诚是威胁,便是今日,我来错了。”
李盏瑶将指尖捏着的黑子,掷地有声落在棋盘上。原本呈唯诺的守势,顿成凌厉攻势。白子一片,瞬成死棋。“七皇兄,那个位置,我上去千难万难。可兄长别忘了,后宫中多的是皇子。”
李盏瑶微微颔首,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裙上的褶皱。“知我心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七皇兄,妹妹恳求您再三思。妹妹告辞。”
今日来七皇子府邸,李盏瑶还是背着陈南青来的。陈南青虽然也担忧八王之乱,但这个人心早就疯了,最重要的事,便是帮李辄铺路。若被他知道,今日自己来找七皇子,会断了十一皇子登位的道路,指又要生事。李盏瑶一走,七皇子手一抬,棋盘翻落。噼噼啪啪,叮叮当当,落了一地的清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