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颜歌璇，到底是亲母子，沈戾的眉眼和她有七分相似，一分像沈志栋，还有两分是他浑然天成到了凌厉和霸气。有一种女人是越老越有韵味的，颜歌璇就属于这种，她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茶韵和檀香气，这跟环境没什么关系，又或者有关系。也或者是她全身上下除了脸，几乎不裸露一丝肌肤，这样的端庄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这两个东西。“你们母子俩果然是沆瀣一气。”

陆蓉咬着牙开口。严歌璇只是淡淡看了沈戾一眼，温陌越发觉得那股子高傲劲是磕在骨子里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她说：“你够了陆蓉。”

陆蓉没够，还要吼，和严歌璇的冷静端庄形成鲜明的对比，“你们究竟要打什么注意？擅自把人从医院里带出来我告你们谋杀信不信。”

“这样的事你未必没做过。”

严歌璇突然笑着说，“你大哥的事没人提你是不是就忘了？”

“没有，我没有。”

她面露惊恐，看着严歌璇后退了几步。“况且你认为我能干什么？之前我们争一个男人，现在你低头看看，他还值得去争吗？”

严歌璇说这话时有些自嘲，像是在埋怨自己的当年，她转过身子，微微仰头，眯着眼笑着，像是在回味自己怎么就那么想不开要把大好的年华耗在这样一个人渣身上。陆蓉闻言也低头看了一眼轮椅上的男人，最后又气愤又满眼嫌弃的挪开，“确实不值得。”

也不知道沈志栋清楚自己现在被此生唯二的两个女人这样嫌弃，他缓缓抬起头，看向的人是沈戾，这个一生都光鲜的男人，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和一点点难堪。他竟然意识是清醒的，可是沈戾能给他什么回应呢？妻子嫌弃他，儿子在恨他。而他只能坐在轮椅上动弹不得，默默承受这一切，温陌相信因果报应，她突然觉得这是对一个人最大的惩罚。因为沈志栋看向沈戾，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他从进门开始就一言不发，面上紧绷的神情是他克制的表征。温陌斟酌了两秒，从侧后方悄悄握了握他两根手指头，小声说：“我去外面等你吧，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他终于回神，好像全身都在她触碰的那一下，顺着她的指尖温度，悄无声息放松了身体，他微微侧过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满是无意识的缱绻，“晚间起风了，你去坐。”

温陌在严歌璇的注视打量下，走向一旁的小茶案，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她明明内心强大到可以不在意外界的眼光和声音，却在她的注视下整个人都变得如此焦灼。温陌两只手搭在大腿上，端正坐着，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沈戾突然走向沈志栋，他先是撕开了他手背上贴着针管的白色胶布，把；那根早已经在血管里错了位的针头拔了下来。沈志栋手指头和眼尾龛动，像是在抽筋，情绪激动导致的中风症状又是·出现了。沈戾抬头，与之平视，语气淡漠却很平稳，“为什么要来这里。”

陆蓉又指着身旁的女人，“是她，是她不怀好意把人带到这里来的。”

沈戾没理他，继续问：“为什么让她把你带到这里来。”

严歌璇恨他其实不比沈戾对他的少，除非他自己要求，不然她可能到死都不想见他吧，也或者会强迫自己见，毕竟沈戾一回来，他们也算联手过好几回。他当然说不出话来回答沈戾，中风让他语言系统也受到了影响，只能咿咿呀呀的像个孩子发出一些单音节。“你想在生前再见一面她，想乞求她的原谅？”

沈志栋头小幅度的向下垂了垂，是点头的动作。严歌璇把脸瞥向了身后的牌位。沈戾继续说：“你曾经在这些牌位面前发过誓，也想来这里忏悔做最后的交代？”

又是一个点头的动作。沈戾嘴角勾了勾，双手扶着他的轮椅扶手，好像极为痛苦的把头垂成90度，问出了足以击溃一个年老父亲的问题，“有什么用？你不觉得现在有些晚吗？”

温陌看着沈戾，整颗心也揪起来，人总是尝试着与他人共情从而强迫自己去理解释怀，其实是一件病态的事情，温陌是这样，沈戾在这件事情上尤甚。而人又为什么一定要到最终才知道要后悔，是向生命妥协之后才能更豁得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