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哪一步就忽然遗失了队友的宁爻和姑妈,没有再坚持那无用的四人队列阵型,而是略带疏离地并排走在了一起。 两人都不说话,只目视前方直愣愣地走,气氛逐渐尴尬。 宁爻着实难受,决定调节一下氛围,可插科打诨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姑妈就冷冷地打断了他。 姑妈并未给他眼神,淡然开口:“他想见你,而我想见他,所以我才跟着你,不用费心思社交了。”
宁爻想的冷笑话被噎了回去,弱弱地举手问道:“谁想见我?”
“明知故问。”
姑妈冷哼。 宁爻挠头:“可我根本就不认识饶谦他爹,为什么他会想要见我?我们见面根本也没什么可说的吧?”
姑妈终于舍得将目光移回到宁爻身上,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你不认识饶则,但绝对知道杜景休吧。”
宁爻面上依旧波澜不兴:“知道,淳哥和我说过,就那什么怪谈互助联盟的人嘛~可就算听说过他知道他,也远远算不上认识,更攀不上什么关系。”
姑妈接着道:“饶则叛逃到联盟,联盟的行动就是杜景休的意志,那他特地制造机会见你就是杜景休的授意。饶则不认识你,但杜景休可不止一次想要和你发生接触了吧?”
宁爻依然坚持:“我不认识杜景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我。”
姑妈倒也没有步步紧逼:“不说也无妨,我理解你的警惕。不过你这半真半假的话术对我而言没有任何作用,在问你之前,我就已经看到我想要的答案了。”
宁爻无语:“你的预知能力是这么用的?”
姑妈毫无征兆地停下脚步,宁爻一直盯着姑妈,动作却没来得及跟上她的反应,完全没注意视野外的一股邪风吹得走廊一侧的病房门猛地向外大开,狠狠撞在了宁爻的鼻子上。 姑妈:“正常来说,预知是这么用的。”
宁爻捂着鼻子痛苦地蹲了下去:“好歹告诉我一声啊,我感觉我脑浆子都被拍散了!”
姑妈笑笑:“你都不信任我,提前告诉你也是白搭,不如让我看看笑话。”
“你这样看笑话我更不敢信任你了啊!”
“没关系,我也并不在乎你信不信任我,我甚至没打算和你长久相处下去。”
宁爻揉揉鼻子:“听起来好渣。”
姑妈递给他一张纸巾:“擦擦鼻血。”
他哆哆嗦嗦接过纸巾,捏在手里却不敢直接擦,只一直观察姑妈的表情。 姑妈:“普通纸巾,不必这么草木皆兵。”
宁爻轻轻拭去了鼻血,又撕了一点纸巾边角堵在鼻孔,瓮声瓮气开口:“谢……” “不用谢,为了保密接下来我和饶则的谈话,那张普通纸巾里我稍微加了点料。”
淦! 宁爻还没骂出声,强大的药力就已经让他神智开始模糊,白眼一翻,噗通栽倒在地。 姑妈优雅地绕过了姿势难看的昏迷队友,径直走向了刚才被邪风吹开房门的病房。 “好久不见。”
她笑着打招呼,却并没有得到回应,只有低低的旋风在她的脚边搅动着透明的雾气。 她叹了口气:“饶则,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觉得协会的理念是错误吗?哪怕联盟让你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让你手刃自己的战友,让你戕害无辜平民,你依然觉得联盟才是你心中的正义?”
这次,对面的空气不再沉默。四面八方的风紊乱起来,将雾驱赶着聚集成一个人形,随后又缓缓褪去显露出雾后人的真身。 他是人类,却又快要失去了人形。他身材高大挺拔,并不佝偻阴郁。脸上镶嵌着一个充满复杂机械结构的护目镜,让人看不清他镜片后的神情。 身上披着一件普普通通的医生白褂,白褂外绑缚着许多挂载工具的皮质绳带和小包。 他的右手臂已经被整个拆卸替换成了机械臂,甚至已经不再保持人类手臂的外形,而是完全服务于功能,可折叠伸缩,隐藏着各类小型机关,用以完成各种精细的操作。 饶则已经从曾经可靠的外勤队长,变成了如今一副机械疯医的模样。 他似乎很久没有与人交谈,开口变得艰涩:“联盟未必正义,但协会,我一定要除。你早就知道的,不是么?鹰姐。”
饶鹰并未感到意外,只是淡淡道:“你这么厌恶我们维护的规则,可要运转你的这个怪谈,同样也要书写适合医院的规则。你不觉得矛盾吗?”
饶则转身,饶鹰立刻跟了上去,她知道他讨厌僵持的对话,但这次,她不允许他再逃避。 改造后的他,身体掺杂着各种机械,这使得他的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而他又不愿弯下脊梁或者以别的姿势卸力,就这样硬挺着行走,让他根本无法凭借人类的双腿快速移动。 饶则再次开口:“我生来最讨厌欺骗,可偏偏唯一拥有的就是欺骗的本事。你明知这些规则维护的是什么,却依然欺骗我,让我用最厌恶的能力为你们行恶。”
饶鹰:“这不是欺骗,更不是行恶,我只是隐瞒……” 饶则反唇相讥:“把真相藏一半就不算说谎,你们就是这样认为的吧。”
“你为什么觉得联盟给你的就是真相?”
“联盟没有给我任何说辞,是我自己找的他们,我们是合作的关系。”
饶鹰气笑:“合作?谁家合作能合得连人形和人性都没有了?”
饶则又闭嘴了,拖着沉重的身体继续往走廊深处走去。 她忽然加快了脚步,一把拦在饶则面前。 饶则低下头,看向自己这个强势了多年的姐姐,她有些老了,眼睛却依然像小时候那样明亮又坚定。 她是家里骄傲的孩子,拥有的是顶级的天赋和令人艳羡的能力。她仿佛天生就能够轻而易举地吸引身边的人,即便没有预知带给她的超然,她也会是个优秀的领导者。 自己当然是崇拜着这样优秀的姐姐。 也因为崇拜她,所以才对正义如此向往。 可这个在自己看来绝对正确的灯塔,却孜孜不倦地维护修缮着一个黑暗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