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零点。布朗悠悠转醒,头疼得厉害,中午、晚上一连串两场酒席,把他喝蒙圈了。中午喝完就蒙了,睡了不一会儿,擦黑又有宴请,拗不过菜香酒醇的勾引,也不想破坏刚建的讨喜人设,就硬着头皮去了。“现在几点了?”
台灯亮着,布朗一抬头,房间沙发上,李誉正斜着身子睡眠,他不由脱口问道。“刚过了零点。”
李誉睡的并不沉,听到布朗的动静就醒了过来,“怎么样,感觉如何,头疼不头疼?”
“有点,还行。”
布朗拼命回忆昨天宴席情节,但实在是没了印象,“我怎么会在这里?”
“果然,你喝断片了。”
李誉笑着回答,“你昨天中午场和晚上场的酒席都连上了,你是一路喝到不省人事。”
“是么?全忘了。”
布朗咂咂嘴,有些渴,“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昨天你代表哈珀公司许诺,等年后和宏光厂建立合作关系,帮宏光厂挣外汇,你不会忘了吧?”
李誉翻个白眼,倒了一杯温开水递过去,“至于我为什么在这里?!晚上场到后来你边喝边吐,刘书记他们不放心,让我送你回到招待所,并且守在这里,端茶递水,洗衣叠被。”
布朗接到手里,喝了一口,说了声谢谢,听李誉说的有意思,笑了笑,忽然不经意一摸胸口,一手的护心毛,惊恐道:“我衬衣呢?”
然后,看李誉的眼睛就暧昧了:你不会真给我洗衣了吧?“我靠,你想啥呢,老子不弯。”
李誉被他眼神看得发毛,“你昨晚上吐了一身,我让人拿走洗了。”
“哦,”布朗尬笑了一下,重新给话起头儿,“刚才说哪里了?哦,我真的代表哈珀公司,许诺帮宏光厂挣外汇?”
“你不会真的不记得了吧?”
李誉仔细看对方眼神是否作伪,“你如果不许诺,根本没有晚上的酒场。”
当时中午的宴席上,厂里领导一听布朗吹嘘能代表哈珀公司给厂子下订单,立刻热情似火,又找到了借口摆晚上场。结果一不留神,中午场喝得有点久,和晚上场连了起来。“无妨,到时候下订单就是了。”
布朗自我感觉不错,自信的说道,“我看过宏光厂的价格以及产品质量,完全能够给哈珀公司做代工。”
“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李誉说着话,同时打开灯棍,还湿润了一条毛巾递给布朗。布朗连忙道:“谢谢。”
他忽然想起,除了昨天在树林里李誉忽然变得吓人,其他时候一直是彬彬有礼,很有绅士风度,当然,这也证明了,昨天自己确实失礼了。窗外是无尽的夜,屋里亮着灯,坐着两个大老爷们。“不睡了。聊聊天呗?!”
布朗道,他觉得自己一直对李誉缺乏了解,“李誉,你多大了?”
“60年生人,今年18岁。”
李誉报着这具躯体的年纪,这一世他是孤儿,被孤儿院救起时也就刚满月,生日不太准,但年龄不差。“呃……”布朗忽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与这个比自己小了6岁的年轻人相比,自己反而像个长不大的孩子,“那你怎么不上学?”
“没考上。”
这一世的李誉其实也不笨,就是被耽搁了,蹉跎得高考试卷都成了天书,连名都没报,李誉忽然觉得简单问话式的蹦词儿可能不太礼貌,就怒刷鸡汤文,“少年总是好高骛远,不能踏实学习,只有真正的进入职场,为糊口奔波的时候,才晓得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
布朗赞同的点点头:“是啊。当年身边那么多纯情小妹妹,我跟个傻子似的开作大死的玩笑,一个也没留下,恍恍惚惚几年下来,现在身边换成一个更年期老女人,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你却反抗不得。”
李誉搔了搔头:是我听的有问题,还是理解有问题,总感觉听出了不可名状的妙事儿。“什么老女人?”
李誉假装不经意问道。“就是我那个上司,南希,总想找我的茬,我来之前,她不知道怎么得知我要坐飞机来中国,质问我,为什么要请假,要扣我工资,去他喵的,老子当时就甩给他一句话:老子不干了。狗屎,老子真的不再听你指使了,老女人。”
布朗越说声调越高,把身上怨气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难怪来时跟变了个人似的,那是长期压抑一朝尽释的癫狂。“你现在为哈珀公司工作?”
李誉前后一联想问道。“是啊。”
布朗发泄过后念头通达,一阵轻松,他忽然想起什么,开始找行李箱,从中翻出了一个小礼盒,“送你的小礼物。”
礼盒里是个瑞士多功能军刀,红色把手,挺别致的。“谢谢你,布朗。”
李誉把玩道谢,心想:也不知道这玩意怎么过的安检。布朗又翻出一个文件袋,递给李誉:“文件袋里是你的大学通知书,下学期的,你自己看看吧。”
真他喵牛叉,这学期刚开课,下一学期的录取通知就盖上大印了。昨天先是开会,后是开席,李誉一直没有时间去问布朗关于大学的情况。还是哥伦比亚大学!“真的假的?!”
李誉心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界前十的学府都这么任性,这么随便?!不过我喜欢。”
他看起了学校介绍:本学校下设三个学院:媒体艺术学院、艺术和表演艺术学院、自由艺术和科学艺术学院。等等?……李誉揉揉眼睛,没看错。但是,哥伦比亚大学怎么就三个艺术类学院?!就三个艺术类学院就能跻身世界前十?!这绝壁不可能。“布朗,你是不是拿错了,或者我的理解有错误,在我印象里,ColumbiaCollegeChicago应该是世界前十的名校才对吧?”
李誉心里有些没底气了。“呃……,”布朗目瞪口呆后恍然大悟,他咽了口唾沫,“我想你理解错误了,你说的世界前十的名校,应该是ColumbiaUniversity才是,那个学校闻名世界,坐落在纽约城,曾经出过两任罗斯福总统,而CCC是college,是艺术专业,在芝加哥。college与university是两个不同涵义的单词。”
知道了,college是学院,university是大学,李誉上一辈子这节课学得不认真,现在仔细回想当时老师课堂内容。貌似、可能、差不多是自己搞错了。ColumbiaUniversity才是哥伦比亚大学,世界顶尖学府,而ColumbiaCollegeChicago的正确翻译是“芝加哥哥伦比亚学院”,是一所艺术和电影的学院。“专业是FictionWriting,翻译过来是‘小说创作’?”
李誉拿起了录取通知,看到上面的文字自言自语。还有这专业?“随便选了一个,这不还有半年呢,到时候可以去调剂。”
布朗在旁边小声的解释道。还需要调剂吗?!李誉失笑地摇了摇头,感觉一丝荒诞:这是老天爷给我选的专业吧,为了让我去“创作”经典IP?也好,就这样吧,以后“创作”,连掩饰和解释都不用了!布朗看他面上表情古怪,就大包大揽:“不用担心,调剂包在我身上。”
李誉摇摇头:“不用了,就这个专业,我很满意。”
“那就好。”
布朗看他状态不错,神情不似作伪,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如果去美国,你家里人应该同意吧?”
“我就一个人。”
李誉想起了上一世的父母兄弟,不过永远回不去了,又补充一句,“我是孤儿。”
“我很抱歉。”
布朗满脸歉意,“你能自己做主就好了。还有,你和我签署了补充协议,我留意到里边第二个条款……”“我故意加上的。”
李誉大方承认,“如果你能做到,我会遵守的。”
“我也觉得是故意加上的,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客气了,两条我都给你做到。”
布朗兴奋地说道,他的声音都提高了一个八度,“通知书如假包换,第一条基本做到了,第二条,你到了美国,自然有5万美元送上。而如何去美国,我也有了计划,本来打算仅仅是邀请参观访问的,但是宏光厂期待外汇,让我看到一个合作的途径,你完全可以以交流、学习的身份过去,交流上三个月,还可以促成宏光和哈珀的订单,你也有个交代。而到时候大学开学,你直接去读书就好了。”
“这几天就走吗?”
李誉倒是没想到,补充协议第二条的内容直接让布朗,或者还可以加上哈珀,都成了急性子,催他启程上路。“可以和我一起走。路上我可以做你私人导游。”
布朗笑道,却自信过头乱说一气,“不是我不尊重中国,是我国比你们这里富裕太多了,而且,我们那里也是多个种族的融合的国家,也热情好客的。有一天,你会发现,你会爱上那里,不想回来的。”
李誉没吭声:富裕,不是假的,但其他……,当中国崛起,足够形成威胁时,你们不会是这样子的,也不是热情好客的;而且,两辈子的根都在这里,在地球另一面或许能待10年、20年、30年,但终究只能是过客。刘和友家。徐姨神情也有点儿落寞,她数落着:“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说走就走那么远?!”
说着,她眼眶就红了,今天又一个离别,让她想起年前闺女出嫁,那时她也是心疼得落泪。李誉安慰着:“徐姨,你别难过。我只是出去交流学习,很快就回来。”
“你别骗你姨了,你叔都跟我说了,你后头还要上学,飞机票那么贵,你少不了在那里待个一年、两年。”
徐姨说着,终于掉了泪,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给闺女的那份母爱寄托到了招人疼的李誉身上了吧,“你说那里人生地不熟的,你要是渴了饿了,谁能照顾你?!”
阖厂上下,都知道李誉去“交流学习”了,只有刘书记、陈厂长两人知道,在“交流学习”之后,还有个“大学”。“我保证,我得了空,会尽快来看姨的。”
李誉也有些鼻子酸,“姨最疼我了,我肯定不能忘了。”
“行了,行了,快去端菜去吧,我爷俩说两句话。”
刘和友看老伴心情难过,就指使她多走几步路,散下心,调整一下。还是上次的茅台。刘和友一直没舍得喝。刘和友晃了晃酒瓶,里边没多少存货了:“要不咱爷俩喝出来?”
“行啊。”
李誉爽快说道,主动接过酒瓶开始满酒。“宿舍收拾好了吧。”
刘和友问道。“收拾好了。”
李誉已经腾出了宿舍,属于他的东西并不多,只有这一世在乎的几个有纪念意义的小玩意,其他的要么舍下了,要么送人了。李誉从提包里拿出一个纸包,里边都是10元面额钞票,1000张摞在一起,厚厚的一沓:“叔,这是一万块钱。孤儿院那里我是没时间去了,你帮我送过去吧,帮我向于妈妈她们问个好。”
李誉考虑到,到了美国还有5万美元到账,布朗带来的1万美元存单,就都被李誉取出来,换成了人民币,以官方汇率,换了1万5千多。刘和友被吓了一跳,但听说是给孤儿院的,还是收下了:“放心吧,我明早儿就办这件事。”
李誉又拿出来个纸包:“这还有2000,叔你也拿着,是我孝顺你和姨的。”
刘和友坚决不要,把纸包推到李誉面前,“你自己拿着!你难道自己不用花销了吗?我和你姨不缺钱。”
“叔,你就拿着吧,说不定有用到的时候可以应应急。我自个儿不缺的。”
李誉说着,又推了过去。“用不着。我和你姨都是多年工人,看病吃药哪里都不花钱,没有用到的地方。”
刘和友想了下,看李誉拿钱不当钱,“你要是真不缺,我帮你和那一万一起捐了吧。”
李誉最终也是执拗不过,任由刘叔把两股钱放在了一起。李誉晚上在刘叔家住下了。第二天,李誉走后,刘和友给厂子捎了假,去了城西的孤儿院,把1万2送了过去,如此大额的个人捐赠简直闻所未闻,震惊了那里的所有人,李誉口里的“于妈妈”眼里噙着泪,直夸“这孩子,有出息。”
天气转凉,这个冬天,孤儿院的孩子都能过得更暖和,食物也会更丰盛些了。等刘和友回来,看到老伴在西屋门口喊他。李誉腾宿舍后,收拾的东西,都送到了这里,徐姨在西屋专门收拾了一个干燥角落,任由李誉存放家什。“你看看吧,还给你留了礼物。”
徐姨叉着手说道。西屋里,属于李誉的角落,最瞩目的是一口大黑箱子,一米多高、四四方方,不知道里边存的是什么。箱子上,有两个盒子,徐姨拆开后,是两件毛衣,灰色风格稳重的,给刘叔的,另一件女士红毛衣,很时髦,给徐姨的,眼看着要10月底了,天气要转凉了,再有一个来月可以试着穿了。“还是更疼你,你看这里,还给你留了两瓶茅台。”
徐姨拿过红毛衣,开心地比了比,还算合身,她就畅想着,什么时候能穿出去,在她说的脚底下,还有两瓶“三大葵花”。“这个大箱子是怎么回事?”
刘叔没去管茅台,先疑问道。徐姨把红毛衣搭到胳膊上,也瞅着大箱子:“昨天下午拉来的,好几个工人才给运到屋里,小誉也没说他里边什么东西。”
。“够沉!”
刘和友试着晃了一下,箱子纹丝不动,他甩了甩手,“可能是书吧……算了,甭管什么东西了,放就放了吧。”
刘和友也懒得操心那么多,他开心的提着两瓶茅台,和爱不释手拿着两件毛衣的老伴,一起回了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