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灯影濯濯。 以一场大战辞旧迎新的莫川,回到万朝洞窟之后,便借口天色太晚,向萧道元三人告罪一声,休息去了。 实则遁入飨祭道炉。 他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养神殿,古井无波的脸上,顿时泛起一抹不健康的惨白。 “咳咳……不愧是千年妖邪,若非大小如意之法傍身,这一遭,怕是能将我神魂寂灭!”
莫川感受着神魂上的暗疾,眸中闪过一丝后怕。 这场大战,他看似毫发无伤,实则暗疾缠身。 ——却是被那月华锁链,伤了神魂。 好在,伤的并不严重。 他又主修三景道法,日光炼魂,月芒养魄,调养几日,便会无碍。 “呼——” 莫川踱步走到案几之后,一屁股在小叶紫檀官帽椅上,长长吁了一口气,闭上双眼,放空思绪。 有心小憩养神一会儿,奈何脑中思绪不断,念头繁杂。 像极了失眠时的状态。 索性不再休息,忍着疲惫心神,整理此战得失。 这场谋划,喜忧参半。 他的目的是杀了蜚牛夺舍之妖——应苍洞神。 结果目的虽然达到了,但蜚牛还有化身流落在外。 想来,应该附在某个不入流的妖邪身上,正在盘算着手里资源,准备着新一轮的报复,或者解除本体封印。 莫川为何如此肯定? 其一,是蜚牛自曝真相。 其二,则是蜚牛所换天罡法,证实了这一点。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蜚牛未死,对我来说,未尝是件坏事。”
莫川自我安慰道,心情还是有些沉重。 万载妖擘的底蕴太深厚了,看似一无所有,随手拿出个功法神通,就能换来大把资源。 如今又学了大小如意之术,威胁指数飙升。 “还好我的收获也不小,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莫川轻轻吐了一口气。 这次换法,他换来了一门地煞术,一道天罡法。 【地煞·喝水】 ——脐生泉眼,可吞江海。 古语有云: 水漩入处如脐也,汩水滚出之处也。 即,此术可在肚脐处,开辟一枚太虚泉眼,可鲸吞海量江河之水,修为越高,可吞水量越大。 按理说,甲子道行根本吞不了拜月湖。 不过,在大小如意之法和登抄之术的加持下,莫川修为得以短暂暴增,这才吞了拜月湖水。 有意思的是,当莫川修为回到甲子境界之后,拜月湖水依旧存储在泉眼中。 不知是太虚泉眼浩瀚? 还是修为更类吞水功率? 说实话,喝水这门地煞术,神奇则神奇矣,但莫川感觉实用范围不大。 还不如他的喷化之术,虽然使用频率很低,但战略价值很高。 只是受限于谶言有限,无法当做寻常法术罢了。 说完地煞术,再说天罡法。 【天罡·炼神御气】 ——炼神出窍,神游太虚,御风而行,天地皆卑。 莫川初见此法,便觉得熟悉异常,仔细一想,这不正是蜚牛授予他的出阳神? 不过,再细细参悟,便会发现两者有本质不同。 出阳神法,只是学了炼神御气的表皮,徒有其表罢了。 以炼神御气之法,出阳神,可遁太虚,弹指千里。 类似地煞术——神行。 同时,遁入太虚,再看世间万物,亦能看到肉眼凡胎看不到的万物本质。 《南华真经义海纂微》有言: ——自太虚观之,则天地皆卑;从苍苍视之,则山泽悉平! 说的正是太虚视角。 按照莫川理解,这更像是一种高纬度的观察视角。 这才是炼神御气身为天罡法的核心所在。 同时,神魂壮大亦可驾驭太虚之气,乘风而行。 总而言之,修为越高,神魂越壮大,太虚遁速越快,可见太虚之物越微妙,御气飞行越高超。 按理来说,蜚牛执掌此天罡法,应该可以炼神出窍,神游太虚。 偏偏他却做不到。 莫川想来,应该是受到封印的束缚。 然而即便如此,蜚牛还是借独眼,逃了一缕元神,莫川猜测,这跟脚便是落在这炼神御气之上。 蜚牛能从中参悟出阳神法,再琢磨出分元神法,不足为奇。 对于旁人来说,分出一缕元神,毫无意义,反而还会伤了神魂。 但对于执掌天罡法的蜚牛来说,即便是一缕元神,也可炼神壮大,反客为主。 “如今左右无心休息,不如先尝试修行炼神御气,若成,炼神之下,正好愈合神魂暗疾。”
莫川说做便做,旋即以太玄入梦法,在梦中参悟此术,减少精神靡耗。 本就学过出阳神的他,参悟起炼神御气之法,不敢说得心应手,倒也颇有几分熟稔之感。 因此参悟起来飞快,不知不觉登堂入室。 这一切说起来,还多亏了蜚牛当初的教导。 学会此法后,莫川稍一淬炼神魂,心中便是一紧。 效果太强了! 不过须臾间,神魂暗疾便已痊愈,再淬炼一番,神魂竟肉眼可见的壮大三分。 效果胜三景道法数倍。 虽说这与他神魂较为弱小,进步空间较大有关,但说到底,终究是天罡法的神妙。 这让莫川暗喜之余,愈发警惕起蜚牛。 蜚牛有此法傍身,哪怕只是分出一缕元神,恐怕也能迅速恢复成正常魂魄,乃至更进一步。 “军备竞赛啊!幸好,贫道也执掌此法。”
莫川思绪一转,又豁然开朗。 大家都执掌炼神御气,怕什么? 蜚牛底蕴深厚,他气运也不差! 如今坐拥寿山地脉,还真不怵它区区一头畜生。 随即,莫川放松心态,离开飨祭道炉。 继而出阳神,遁入太虚,观察起万朝洞窟。 这一看,登时心头剧震,一个无法形容的世界,在他眼前徐徐展开。 初见如坠花丛,只觉各种色彩,绚烂如花海。 再细细分辨,便能看出每一种色彩都是一种能量外显。 他以此法看向肉身,便见肉身炽黄如枫林。除此之外,隐隐还能看到几缕其他颜色缠绕,细微如尘,难辨来源。 “妙极!没想到我这地生胎如此霸道,竟遮掩了其他术法力量。”
“也对,毕竟是地脉凝结之物,本质上就是地脉之气的实体化,哪能不霸道?”
莫川睹之,欣喜不已。 他都看不透自己,蜚牛更难看透,这自然是好事一桩。 正观察着,便见三道人影走来,在院门口停下脚步,却是被守门小妖拦住,正是萧道元三人。 莫川仔细一看,三人身体五彩斑斓,各种能量满溢。 有的源自肉身,有的来自法宝。 莫川初入太虚,很多细节并不清楚,因此且看且琢磨,一时间,倒也分析出不少信息。 “咦?”
正琢磨着,他突然发现,萧道元和沈安丰的脑海中,总是规律亮起圈圈紫色波纹。 波纹荡漾至颅边,便会戛然而止。 紫色,正是神魂之色。 莫川心中一动,干脆模拟那波动律动。 律动一出,登时有声音,回荡在莫川神魂中。 “……稍安勿躁,明辰既然邀请我等,断然不会忘了此事,走吧,且耐心等着吧,说不定这是一场考验。”
“半年苦头都吃了,贫道自然也不在乎这三五天,只是贫道担心……明辰道友是不是受了内伤,正在疗伤?”
“何以见得?”
“不曾见得,只是心生疑窦,几分猜测罢了。”
“有这可能,明辰虽为昆仑弟子,但终究是一介仙童,即便那场斗法乃是演那万载妖擘分身,不拿出点真本事,还真有可能被看破,因此受些暗伤,大有可能。”
“贫道也是这么想的,道友擅占卜,不如断上一卦?”
“也好!……唔,有了。”
“卦象如何?”
“这卦……有点古怪?”
“哦,说来听听。”
“郁气都消尽,春来万物荣,田蚕宜尔室,耕凿乐苍生。此为年丰卦,嗞……这与明辰有什么关系?”
“郁气都消尽,应该是指万载妖擘之事,看来这件事总体是好的。”
“春来万物荣,如今正是春节之后,倒也对得上时间。”
“只是这天蚕、耕凿……什么意思?”
“莫不是明辰道友在那昆仑仙境,还有天蚕耕凿之事?”
“如此人物,还会郁郁此事?”
“哎,仙家之事,说不得更加精细,且魏来也说了,那明辰仅得广厦一间,那桑田之事,总得有人做吧?”
“有道理……唉,扯远了,不是算明辰是否受伤吗?”
“占卜断卦,哪能断如此微末之事?贫道算的乃是明辰未来,借此反窥是否受伤。”
“原来如此!不过,这等于还没算出明辰是否受伤。”
“哎,你为何执著此事?”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说明辰若是受伤,你我送上灵丹妙药,昆仑仙缘距离你我岂不是更近一步?”
“明辰便擅炼丹药,他能缺了丹药?”
“普通丹药自然不缺,可是五品之上呢?”
“有道理啊!礼多人不怪,不如见面时,先送他一瓶再说。”
“……” 莫川:“……” 真是巧了,他正琢磨着该以什么借口,解释现实世界呢! 得! 没想到人家已经帮他编好了。 你别说,听起来还颇为有理有据。 莫川本想再多听几句,不过,见两人走远,也就没追上去。 毕竟神游太虚还不太娴熟,万一露出马脚可就尴尬了。 待回到肉身,莫川唤来洞窟小妖,略一询问,才知,他修行炼神御气,已然参悟了三天两夜。 难怪萧道元他们会等不及主动前来拜访。 思绪至此,莫川随即命小妖前去恭请萧道元三人,品茶论道。 不多时,三人登门拜访。 莫川起身,拱手笑道:“让三位久等了,除夕一战,贫道略有所得,趁热打铁,参悟一番,不想一晃竟过去三日,怠慢贵客,见谅见谅!”
萧道元和沈安丰对视一眼,连忙笑道:“道友客气了,我等滞留道友府邸,吃穿用度,靡耗甚大,哪有怠慢之理?”
莫川闻言笑着客气几句。 心想,我还能让你们把丹药送出去? 双方一阵寒暄之后,随即主宾落座。 “来尝尝这茶,此为青霜古藤茶,乃凤鸣洞神所赠,万里荆荒特产,外地可喝不到。”
莫川热情招呼,又看向魏来道:“上次不告而别,还望先生莫怪。”
魏来连忙道:“道友客气,能从千年飞僵手里逃脱一命,全赖道友之功,岂有怪罪之理?”
“道友不怪便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莫川总觉得魏来拘谨了几分。 然而之前魏来,即便是进了现实世界,在刹那惊讶之后,也能迅速恢复如常,今儿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因为所谓昆仑仙童身份之故? 这时,萧道元深吸一口气道:“明辰道友,贫道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莫川道:“但说无妨。”
萧道元道:“贫道听说,道友镇压一头万载妖擘于体内,那日那妖擘遗毒,又以万载妖丹之言,挑拨离间,这万里荆荒恐怕不再安全。道友若需香火,贫道师门太一道香火不逊于这荆荒洞窟,愿为道友立牌供奉,以报答道友救徒之恩。”
沈安丰爽朗笑道:“贫道凌静阁不修香火,不过,也常有乡里上香供奉,也愿为道友立牌供奉。”
莫川笑道:“魏来兄最了解贫道本事,你觉得贫道能在体内镇压万载妖擘?”
魏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更何况,我等阔别半载,如今再见,感触良多,可不敢猜。”
莫川摇头道:“不瞒三位,镇压妖擘之言,不过是贫道狐假虎威罢了。那万载妖擘真身,其实在一座上古封印之中,贫道此来万里荆荒,自然另有目的。”
“上古封印?”
萧道元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是真信了莫川体内镇压了一头万载妖擘。 不是信莫川本事; 而是信莫川背后的昆仑仙境。 “那可是万载妖擘,道行通天,神通无数,近乎不死不灭,也唯有将其封印,凭岁月之力,才能一点点将其抹杀。”
说到这,莫川叹了一口气: “贫道也是因为师门任务,前去查看一番封印,这才接触到万载妖擘。不想,那妖擘竟戏弄于贫道,贫道阅历太浅,吃了激将法,一怒之下,取它一颗眼球以示惩戒。怎料,竟酿出大祸,让它借此逃了一缕元神。”
萧道元、沈安丰面面相觑。 猛然发现,莫川这个解释,更为合理一些。 毕竟一介仙童,何德何能得以镇压万载妖邪? 倒是昆仑仙境派他查看一下封印是否有恙,更为合情合理。 “吃一堑长一智,智慧便是如此积累起来,好在这事已经圆满解决,道友无需太过自责。”
沈安丰宽慰道。 “不,那妖擘擅炼神,除夕之夜所杀,不过是一具分身而已,它应该还有分身在逃。”
莫川忧心忡忡道。 话题至此,萧道元和沈安丰对视一眼,意识到他们的机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