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满堂哗然。纪徽音岿然不动,眸底含着几分讥讽玩味,望向纪怀恩。纪怀恩此时端的一副惊讶神态,看着无比真切,“你看准了?可别浑说!”
“奴婢看准了!”
那妈妈信誓旦旦,余光扫了眼纪徽音的方向,“翠云的娘奴婢见过几次,就住在西府后头的集英巷,奴婢从前来西府办事的时候,还见过她来找翠云呢!”
纪徽音轻嗤一声,“这位妈妈我着实没有印象,您何时来西府办过事?是办的什么事,又是跟谁交接?”
那妈妈眼底划过慌乱,连忙垂眸道:“这个,奴婢记不太清了,这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但翠云她娘脸上这块胎记,奴婢记得很是清楚!”
就在此时,大长老有些不耐烦似地开了口。“是不是翠云的老娘,将那翠云叫出来一问便知!不必在这里费口舌。”
纪怀恩端着茶盏轻抿一口,淡道:“听闻大侄女身边的翠云前些日子犯了错,不知这会儿在不在府上?”
看着纪怀恩的表情,纪徽音就知道,纪怀恩是做好了准备,不怕翠云没死的。只不过……纪徽音眸光微闪,看向门外,声音微微拔高:“小罗纹,带人进来!”
不多时,小罗纹领着翠云进来了。纪徽音看向纪怀恩,便见对方眸底闪过嘲弄,带着些许阴鸷,却并不意外的样子。“奴婢翠,翠云,见过夫人,见过各位长老。”
翠云声音微抖,行完礼一抬眸,就看到担架上的妇人。几乎是一瞬间,翠云瞬间瘫软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妇人的尸身,良久才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手足无措地将尸身抱了起来。“娘,阿娘……”翠云声线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不停地用袖子擦拭着妇人面上的血迹,表情茫然又痛苦。堂内安安静静,在座的人多少都有些动容。纪徽音眸色微微阴沉,扫向纪怀恩,就见他虽然不动声色,但眼底满是轻蔑和冷淡。这让纪徽音越发的厌恶。“翠云。”
纪徽音开口,声音虽沉,但却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温和安抚,“你先,抬起头来。”
翠云好一会儿才有反应,泪眼滂沱地望向纪徽音。与纪徽音的双眸对上的一瞬,翠云咬了咬唇,眼中闪过挣扎。不等纪徽音开口,一旁的纪怀恩忽而道:“翠云呐,你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就是!你和你老娘妹妹相依为命,实在可怜,你若开口,我定会为你和你妹妹做主的!”
听到妹妹两个字,翠云的表情里闪过一丝恍惚。纪徽音心中冷笑。纪怀恩这是暗示翠云,她妹子二丫还在自己手上呢。若非她早就安排罗福看守,今日还真要叫纪怀恩得逞了!良久,纪徽音平静地望向翠云,她没有逼问,只缓缓道:“翠云,你有什么话要说,尽管说就是。”
翠云搂着她娘的尸身,微微咬牙。她目光扫过那纪怀恩,眸底的恨意再也不加掩饰。纪怀恩见状,神色微变。这翠云是想干什么?忽地,只见翠云放开了尸身,膝行着来到堂前,砰砰磕了两个响头。“奴婢要指认二小姐,下毒杀人,罄竹难书!”
纪怀恩瞳孔微微放大,冷喝一声道:“你这个贱婢!你在胡说什么?!”
翠云几乎是嘶喊出声,一双眸子血红地瞪向纪怀恩,“我没有胡说,我有证据!”
说着,翠云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捧在手上让众人都能看见,她悲切道:“这就是那日,二小姐带着丫鬟去毒害奴婢时不小心落下的!奴婢为夫人和大小姐做事,不知怎么地得罪了二小姐,竟要遭此灭顶之灾!若非大小姐仁慈,奴婢早都七窍流血而亡了!”
纪徽音眸子微微震动,看着翠云。“一块手帕而已,又岂能证明是荣儿的?”
纪怀恩眸色阴沉。闻言,纪徽音轻笑着幽幽道:“那翠云亲娘的一面之词,二叔公又怎么就相信,她是受了我们西府的冤屈呢?二叔公不信活人,倒非要把死人的话奉为圭臬,着实让徽音不解。”
“奴婢若有半句虚言,就叫奴婢五雷轰顶,永世不得超生!”
纪怀恩咬牙切齿地道:“生死之事,谁又能知?我看你这贱婢就是一心护主,连自己亲娘的死都无动于衷,还敢在此胡言乱语!”
话音落下,翠云猛地抬头。纪徽音看到她眼里的决绝,心下顿时觉得不妙。然而还不等纪徽音反应过来,就听翠云凄声道:“奴婢投身纪府,受大小姐和夫人恩惠,自该一心为着主子!今日之事,奴婢不知为何阿娘会以死相逼,但奴婢愿以性命担保,夫人和大小姐绝无戕害人命,欺压良民之嫌!”
“反倒是二小姐!她心狠手辣,只想要了奴婢性命!今日在这纪家家祠之中,奴婢请纪府合族耆老作证,无论是上公堂下阴司,奴婢都不怕!”
“既然阿娘被人利用,叔老爷也不信奴婢的话,那奴婢便以死证明清白!”
说完,只见翠云猛地站起身来,朝着堂中的四足香炉鼎撞去!砰!沉闷的声音响起,翠云的身子瞬间软倒在地。她大睁着一双眼睛,眸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了下去。堂中立时乱作一团。人声嘈杂,纪徽音恍惚地看着倒在香炉旁的翠云,看到她至死都牢牢盯着纪怀恩,仿佛以这种方式,来证明她的决心。纪徽音明白了。翠云这是在用自己的死,换取她妹子的活。她告发了纪荣儿,解了今天的局,她知道,自己一定会看着这个情面上,保全二丫的性命。慌乱中,纪徽音的双眸被纪莹的手盖住,她听到纪莹大声喊人来,听到脚步声纷乱。一股说不出的恶心感涌上心头,纪徽音却连呕吐的力气都全无。意识越来越模糊,纪徽音身子发软,朝后倒去。“徽音!阿宝——”纪莹惊惧的呼唤声就在耳边,纪徽音彻底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