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报复了老白脸那顿毒打之后,陈落又跑去其他牢房溜达了一圈,这些人许是关的久了,精神都有些萎靡,不是在睡觉,就是缩在墙角发呆。唯独走廊尽头一间牢房有点意思,陈落是循着光过来的,发现里面有书桌和藤木椅子,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正在奋笔疾书。陈落刚想去看看他写了些什么,就听远处传来狱卒的叫骂:“妈的真晦气,这臭乞丐怎么这么不禁打?”
“嘘,别胡说!我等几时打他了,明明是他身子弱,自己病死的!”
“对对,病死的……”两个狱卒低声交谈着远去了,陈落心里却咯噔一下,他们所说的臭乞丐,该不会是……当下他也顾不得转悠了,连忙往回跑……飘,果不其然,老远就看到自己的牢门开着,原主的身体仰面朝上,面色铁青,俨然是断气了。啊这……陈落当场傻眼,心说我刚才灵魂出窍的时候人明明还活着啊,怎么才一刻钟不到就凉了呢?他却不知道,自己作为魂魄是不能离开肉身十丈之外的,否则两者之间断了联系,肉身当即就会显出死相。陈落急的抓耳挠腮,可又不敢躺回身体里,毕竟死而复生什么的,对于如今的大明来说还是太超前了一点。变成孤魂野鬼了怎么办,在线等,急!每到这种时候,他就无比怀念前世,那时候有手机有网络,沙雕网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就能把问题给解决了,实在不行还可以发钓鱼吧,钓鱼吧老哥除了不会钓鱼别的都会……不多时,一个班头领着那两个狱卒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黑衣仵作。仵作蹲下身摆弄了几下,起身拍拍手道:“死者虽有外伤,却不致命,想来是体内有暗疾,被这大牢里的寒气一激,不幸病发而亡。”
此刻他怀里正揣着狱卒塞的几粒碎银子,因此话里话外都在替他们开脱。“嗯,那便记录一下,拖出去埋了吧。”
班头吩咐道。类似的事情他见得多了,大牢里阴暗潮湿又缺衣少食,哪天不得死上那么一两个?只是这乞丐刚进来就没了,多少有些说不过去,所以才有了验尸这么个流程。陈落眼睁睁看着尸体被拖走却无可奈何,一想到自己成了孤魂野鬼,他心里就忍不住发慌,生怕被黑白无常给锁了去。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痛哭:“呜呜呜,可怜我苏牧堂堂七尺男儿,竟遭奸人陷害,沦落至斯!兀那阎罗王,某这便去阴曹地府,问问尔等这世间可有是非公道!”
紧接着便传来咕咚一声,似是有重物撞击墙壁。陈落连忙循声而去,却见最里面那间牢房里,先前伏案疾书的年轻人仰面躺倒在地,满头满脸都是血污,他手里死死抓着一卷纸,上面用鲜血写满了冤字。这是蒙受了不白之冤,撞墙自尽了?哎呀,可惜了一条鲜活的生命啊……陈落这边正惋惜着,就看见一道模糊的魂魄从那青年身上飘了起来。第一次见到同类,陈落心里还是挺激动的,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声招呼的时候,那道魂魄却突然向他飘来,直接没入了他的体内。然后,他就发现自己的魂体更加凝实了……卧槽,还能这样!陈落先是一惊,继而有点微妙的膈应感,这,是不是相当于自己吃了一个人啊……再然后,一股无比浓烈的怨气就从他心底升腾起来。冤啊!我冤啊!人真的不是我撞倒的!为何那狗官要和稀泥?为何要我赔偿于他!行善反被讹,何其不公也…………陈落大致明白了,这名唤苏牧的小伙应该是一时糊涂,扶了个摔倒的老人,结果不出意料的被讹上了,当官的非但不作为,反而和稀泥要他赔偿……之后,事情的发展不言自明,苏牧性格刚烈,必是死不认罪,这才被关进了大牢。只是陈落有些奇怪,刑部大牢一般都是关押重刑犯的地方,似苏牧这等民事纠纷,按理说五城兵马司就可以处置了啊。难不成……此案另有隐情?陈落很想揪出苏牧的魂魄来问个明白,可惜,后者唯一给他留下的就是那一股子怨气,除此之外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就在陈落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从苏牧的身体里传来一股吸力,直接把他给吸了进去。痛痛痛痛痛!!!!陈落嗷的一声跳了起来,捂着血流不止的脑袋连连痛呼——是的,他的魂魄附体到苏牧的身体上了。须知,无论灵魂穿越还是灵魂附体,一个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原主的身体不能彻底死透,也不能有绝症或致命伤,否则你一个魂魄又没有治愈能力,穿越过去不还是一个死?像之前那个乞丐,就是饿到失去了意识,然后才被陈落占据了身体的。同理苏牧也是一样,他一介文弱书生,在不助跑的前提下要想一头撞死是很困难的,因此,与其说他是撞死的,倒不如说他是撞得自己灵肉分离,然后魂魄被陈落给“吃”掉了。总而言之一句话,苏牧的身体有伤,但没坏,还可以用。陈落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将额头上的伤口包扎住,这时他才发现,原主为了写血书,都快把右手五个手指给咬烂了。头上的伤很疼,手上的伤也很疼,但这两种疼全都加在一起,恐怕都不及苏牧内心痛苦的万一。行吧兄弟,你的魂我吃了,你的身体我也用了,那么你的冤屈我也一定会给你伸张的,无论用什么方法。陈落对着空气揖了一礼,道了声:一路走好,一切有我。不多时,有狱卒提着食盒进来,见陈落,或者说苏牧满脸是血,额头缠着绷带,顿时被吓了一跳,待确定他性命无忧后,这才皮笑肉不笑道:“苏公子,您这又是何苦呢?须知半月后便是开堂重审的日子,你若是撞出个好歹来,还怎么给自己申冤哪。”
“连你也知道我是冤枉的?”
陈落语气冷淡,他也不知原主对这狱卒是何种态度,但料想应该好不到哪里去。狱卒道:“不光我,但凡知道这件案子的,有一个算一个,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
“哦?那你说说看。”
陈落趁机套话。“无非就是你那个在户部当差的爹,得罪了某位贵人,这才有人设局坑害于你。”
狱卒状似不经意道:“如今你进了大牢,可你爹那边还硬挺着不松口呢,都说骨肉至亲,难道他老人家的心就是铁石做的?他就一点也不担心你在大牢里受苦?”
狱卒一边说,一边悄悄打量陈落的脸色,见他面上看不出喜怒,便又说道:“要我说呀苏公子,你还是把这举告信给写了吧,贵人说了,这信到他手里,只用做换你爹松口的筹码,绝对不会对外泄露分毫,更不会影响到他老人家的仕途,而你只要写好了信,不日便可洗刷冤屈,到时候海阔凭鱼跃,不比关在这大牢里强?”
此人果然是个说客,而苏牧入狱一事,也果然不是民事纠纷那么简单……陈落渐渐琢磨出一些门道了,想来苏牧他爹应该是抓住了别人什么把柄,那人拿他爹没辙,于是就设局把苏牧关进了大牢,一方面扣做人质,另一方面也在不断引诱苏牧举报自己的父亲,这么一想,苏牧的牢房里为何会有书桌纸笔也就解释的通了。目前来看,双方似乎仍处在僵持阶段,都没有彻底把事做绝,否则苏牧不可能在大牢里待的这么舒坦,到了饭点还有专人送饭……目光瞥见那狱卒手里的食盒,陈落顿觉腹中饥饿难耐,便大咧咧一伸手:“拿来吧你!”
狱卒一惊,随即不怒反喜,前两天让这小子吃点东西可费老大劲了,没想到今天食欲这么旺盛……俗话说无欲则刚,既然他表现出了欲望,那么,攻破他的心防想必也指日可待了。一想到贵人答应的赏钱,狱卒心里顿时一片火热,再看苏牧的时候就像看到了钱袋子,怎么看怎么顺眼,连带着说话都用上了敬称:“苏公子请慢用,小的给您拿点金疮药去。”
说罢,狱卒便屁颠屁颠的走了,陈落自不去管他,只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饭菜,先是一只蒸鸡,然后是两样小菜,笋丝炒肉和醋溜丸子,最下面是一笼灌汤包。这伙食可以呀!就是不知道从哪家酒楼订的……陈落扯了块蒸鸡丢进嘴里,鸡皮软糯入口即化,鸡肉嫩而不柴,带有一股药材的香味,可以确定,这鸡是提前码好了味儿又下锅蒸的,咸鲜味很足,并没有一般清蒸菜那种调味只浮于表面的缺憾。两样小炒许是时间长了点,稍微有点凉,味道嘛也就那样,中规中矩,家常菜水平。最让陈落满意的是那笼灌汤包,包子是羊肉的,皮薄到几乎透明,隔着包子皮都能看到里边的馅儿。一咬开,首先喝到一口香浓鲜美的肉汤,油花不多,不腻口,相反十分开胃。然后尝一口肉馅,羊肉八分瘦二分肥,剁的很细,里面掺了葱姜末和花椒粉,很好的掩盖住了羊肉的膻味。在这个没有味精的时代,鲜味是食客对菜肴的终极追求,毫不夸张的说,陈落面前这笼包子的鲜美程度,绝对不逊色于后世那些用味精调制出来的精品菜肴。饭菜味道好,陈落吃的也就快,狱卒一来一回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就把东西吃了个精光,连鸡骨头都嗦的干干净净。看到空空的碗碟,狱卒忍不住笑道:“苏公子前两日饿狠了吧?要我说呀,这人呢,可以跟别人过不去,但是千万不能跟自己过不去,俗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
“废话少说。”
陈落吃饱喝足了,便懒得跟他啰嗦,只往铺盖上一躺,闭眼道:“你且去吧,明日早餐少爷我要喝银耳羹,记得多放两块冰糖,少爷我喜欢甜口。”
妈的,说你胖你还喘上了!狱卒心中窝火,但又拿他没办法,贵人一天不发话,他就得好生伺候一天,半点都马虎不得。狱卒收了碗筷,又留下一个白瓷瓶和几条干净的绷带,说了句:“那苏公子好生歇着吧,一会儿记得把药涂了,小的给您搁这儿了。”
说完,狱卒气咻咻的走了。待脚步声远去,陈落立刻爬起来清理伤口,涂药,然后仔细包扎好。这些步骤他做的很认真,大牢里阴暗潮湿,万一处理不当导致伤口感染,那可就真的要了命了。重新躺回柔软的褥子上,陈落满意地呼了口气,不得不说,原主这待遇是真的好,不但牢房干净整洁,而且还有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比如铺盖,清水,毛巾,带盖马桶和方便用的厕纸等等,美中不足的是油灯只有一盏,且火光越来越弱,就快要燃尽了。黑暗一点一点把牢房吞没,陈落随之闭上了眼睛,这一天他确实经历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