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花梦酒家摆的喜宴散了不久，“亲戚”们就聚拢到了秀贞的养鸡场，老马倌说是要看马，李剑就骑了他的摩托把老马倌送回养马场去。

公羊金拥说：“过了这个冬，就让老马叔退休当顾问。”

秀贞去摆桌子，金凤说：“秀贞不要动手了，进去歇了，我们几个来。”

说着几个媳妇动手，一会酒菜就摆好了，大家坐了，金凤说，谁累了就进去休息一会儿，和自家一样，就别那么多讲究。

阿牛说：“公羊镇长和董老师的婚礼不办是不行的，在杨花镇，你领没领结婚证没人说什么，你要没办婚礼就住在一起，就是伤风败俗。”

施乃安说：“金拥和文化的婚礼，还是要选个主事儿，安排大家该干什么的干什么，把程序都写下来，分好工，到时候不乱就行了，钱凯见多识广，我看就听钱凯的。”

钱凯说：“听我的，我正想说两句，我可是听说杨花梦的佟老板已经开始准备公羊镇长的婚宴了，山珍海味，可是贵得吓人，而且是费用全由杨花梦镇各村承担，说是送给公羊镇长的贺礼，各村的村长支书已经向社员们摊派礼金了，说是汤书记默许的，汤书记说‘村民自发的’也体现干群关系好。你看，今天阿牛的婚宴，桌子就摆到门口了，那镇长的婚宴，还不得摆到当街里去。这再来个报社记者，拍些照片，添油加醋‘美化’一番，那后果可就不好说了。”

施乃安说：“这还真是一件大事，多亏钱凯老弟消息灵通。”

李剑说：“可是，钱凯大哥，你说怎么办，总不能像施校长和我表姐那样，领个证，住到一起就算结婚了，老董叔也不能答应啊。”

金凤说：“这是说金拥和文化的事儿，你别把我们拿出来编排，我们是你姐和姐夫，笑话我们也丢你的人。快说说金拥他们怎么办。”

阿牛说：“不去杨花梦了，谁的礼金都不收，所有婚礼的钱，我们几家分担，看谁有啥话说。”

李剑说：“没那么简单，你只要是摆了婚宴，请了客，你也不能敲锣打鼓满街喊——我没收礼。你就是喊，有谁信啊。”

钱凯说：“我看现在还没有订婚宴，咱就不订了，多买些糖果点心什么的，用礼品袋装了，里面放个卡片，写上：公羊金拥携爱妻董文化向您报喜，我们结婚了！到时候在乡政府发了，也给和村长支书和亲戚朋友都发到。然后，两位新人就出去游山玩水，这叫旅行结婚，外面早就兴这个了。”

文化说：“我举双手赞成。”

金凤说：“你们去广州吧，那里钱凯兄弟的老窝，也顺便去看看玉翠和佳佳。”

施乃安说：“广州行，我看行。”

金子从屋里跑出来，拿了个石头给钱凯看：“姑父，我说这个是宝石，我小姨非说是漂亮石头，你看看，这个是不是宝石。”

钱凯拿了那颗黄色的石头在打开手电照着，仔细看了半天，问金子：“就这一块吗？”

金子说：“河里有很多，我和小姨刚才捡了好几块，我去给你拿去。”

钱凯看了石头说：“金子，你可以把这些石头借给姑父用一下吗，用完了还你，这不是宝石，但这个石头可能值钱。”

金子说：“不用，明天我和小姨再去捡。”

钱凯对公羊说：“我写封信，你们把这几块石头帮我带去给地址上的人，我把电话也给你，你们到之前，我先给他打个电话，你去了，把石头和信交给他就行了。”

阿牛问：“这个是玉吗？”

钱凯说：“古人说，石之美者皆为玉，就是说漂亮的石头都可以叫做玉，现在就是把这个石头拿去让专家鉴定一下这石头成色怎样，值不值钱，先别说这事儿，别弄得杨花镇的人又像挖金子一样，去捞石头。”

公羊金拥就按照钱凯说的，和文化一起做好了准备，周六那天，公羊把包好了，写了名字的礼品袋给了镇上的秘书李旺富，让他帮着按着名字想办法今天下班前一定要发到各个人手上，李旺富不敢怠慢，找了几个人，分头去送，李旺富把公羊的结婚喜报都发完的时候，公羊已经和文化坐了开往县城的班车，开始了他们的新婚旅行。

文化长这么大第一次出新疆，还是依偎在爱人怀里，幸福、新鲜、兴奋无以言表，心里不由得感谢起钱凯来了。

“公羊，咱们回来时，一定给钱大哥带个礼物，你说卖个什么好呢？”

文化说。

公羊说：“到他的家乡，给他买礼物，难，咱们看好的东西，他肯定不稀罕，太贵的咱又买不起。我说，把他交代的事情办好，就是最好的礼物。”

文化问：“他交代什么事了？”

公羊贴着文化的耳朵小声说：“鉴定那几块石头啊。”

文化就势靠在他靠在公羊身上。

到了县城，公羊要去买去乌鲁木齐的汽车票，到乌鲁木齐后再乘飞机去广州。董文化说：“咱们先不要买票吧，你先回家，这事要告诉爸妈，不论他们同意不同意，都要告诉他们，我在旅舍等你。”

公羊金拥回到家，见公羊金拥自己回来了，金拥妈也没有动怒，金拥爸爸，赶紧上街去买菜。

公羊金拥陪妈妈坐着，也不知从哪儿说起，低了头。

金拥妈说：“你低着个头有什么用，说好的断了，你竟然把结婚证给领了，这是向我示威啊？”

公羊说：“不是的，是文化她怀孕了，不领结婚证，被人发现，就是作风问题，弄不好还要定成流氓罪的。”

金拥妈说：“我给了钱，说好要她处理了，怎么就没有处理。”

公羊金拥这才明白，原来妈妈早就认定他是偷吃了禁果，于是就顺水推舟说：“医院是不会给未婚先孕的人流产的，还要追查。”

既然已经这样，金拥妈也想找个台阶下来，就这么一个儿子。“已经领了结婚证，就跟她家人商量一下，哪天把婚礼办了。”

公羊说了旅游结婚的打算，说是跟单位都请了假，要是爸妈没有意见，他们就直接去广州了，董文化就住在旅舍。金拥妈说既然来了，怎么能住在旅舍呢，让金拥赶快去把文化领回家来。

董文化忐忑不安地跟公羊来见公羊父母，一路上心里默念着：“少说话，察言观色，事有不妙就开溜。”

公羊问：“你念什么咒呢？”

文化说：“我让我这颗快要蹦出来的小心脏安静点儿。”

来到公羊金拥家，董文化向公羊爸妈问了好，再就没有说话，谁也没有提关于他们婚姻的事情，倒是公羊金拥的妹妹公羊姬顺张口闭口的嫂子长嫂子短地叫个不停，大家脸上才有了笑容。金拥妈把董文化叫进屋里单独讲了一些孕期要注意的事情，董文化认真地听，心想，以后有用。

在假装怀孕的董文化听婆婆讲孕期注意事项的时候，公羊金拥的师母金凤正在钱凯家，和梦丽莎聊着女人最大，最神圣的事情，丽莎说她怀孕了。

丽莎说：“我真有些紧张，我也没有亲人在这儿，就认识你们几个好姐妹，我啥也不懂，这以后就全靠姐姐了。”

金凤说：“你这都怀上了，高兴都高兴不完呢，紧张个啥，哪像我，天天都想早点给他生个娃，可是，这一直，不是这事儿，就是那事儿，总也安不下心来，真想让他别当这个破校长了，跟我一起去县城开服装店去，不让他干啥，就让我怀上娃就行了。”

说着脸就红了。

丽莎说：“这事急不得，你越是想怀上，就越是怀不上，你不想了，却怀上了。”

金凤说：“我也就是说说，不急的，就是我们一直都没安定，现在搬过来了，就好了。你有空多往秀贞那儿去，你看金子就是她一手带大的，没有老人帮，以前那个二嘎也不着调，可你看那金子长得多好啊，也懂事，嘴也甜。秀贞有经验，多听听她的。”

两人正说着话，钱凯从外面回来，“金凤也在啊，我的摩托车买回来了，是县百货公司派人给我骑来的，全当是磨合了，我一会儿就到秀贞那儿去，我看到她那儿有积了好多年的鸡粪，堆得像小山似的，我想去和秀贞谈谈，让她卖给我。”

金凤说：“钱老板真是个买卖精，这鸡粪能做出什么买卖来？秀贞想花钱让人拉走，都是要价太高，才一直堆放在那里的。你不会是想往你那油菜地里运了，我可告诉你，那运费可太高了，加上人工往地里撒，比你那油菜籽还要贵。”

钱凯说：“秀贞美如天仙，门口鸡粪如山，我帮她清理一下。”

丽莎说：“金凤姐你看，这男人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这看到人家秀贞美了，羡慕了，花钱给人家打扫卫生，认识秀贞这么长时间，人家嘴歪的时候，咋不给人家拉鸡粪呢，我看是没安啥好心。”

钱凯说：“丽莎，你这话有点过头了，你得改改，多向师母学，就是吃醋也别表现出来。再说这也没啥醋可吃的啊，秀贞就是漂亮，夸两句也没啥，这话让人听到就不好，朋友妻不可欺，更何况秀贞是你阿牛哥的老婆呢，那可是我大舅子媳妇。”

金凤说：“自己媳妇跟你撒个娇，你还当真了，这可一点儿都不像大男人。再说，你拐着弯说我爱吃醋，还会装，这不是骂我吗？你就是个没良心的，丽莎怀孕了，你不多关心，还花钱跑去给秀贞拉鸡粪。”

“啊，丽莎，你怀孕了，我就要当爸爸了，你说得对，我以后一定吃着碗里的看着碗里的，把锅扔得远远儿的，我把你捧在手心里。”

钱凯坐到丽莎的身边，拉着她的手说。

丽莎说：“甜言蜜语也不会说？你连锅都扔了，日子还过不过？”

“我不看你们两个腻歪了，牙快掉了，我回家了。”

金凤说着转身出门去，刚出去一会儿又回来，“丽莎不要骑他那个摩托。”

金凤走后，丽莎说钱凯：“你怎么一会儿嫂子，一会儿师母的，这多乱了啊，再说金凤才比我大多少啊，叫师母有点儿别扭。”

钱凯说：“这尊师重道还是要讲究的，平时嘛，就姐妹相称了，一些重要的场合里，一定要叫师母。”

丽莎说：“你这样说，我就清楚了。”

钱凯说：“我去秀贞那儿，一会儿就回来了，秀贞真行，她在山坡上养了一些土鸡，可吃香了，不够卖的，我去看买两只回来给煲汤。”

丽莎说：“你的事，我不管，我知道你做的都是好事，大事。”

钱凯说：“亲爱的，我现在心里只有你，我的理想就是三十亩地一头牛，老婆孩子热炕头。风霜雨雪等闲过，从容不迫到白头。”

“还吟起诗来了，这吟诗你得跟施老师学。你要去秀贞那儿就快去吧，快去快回，别一见到秀贞就走不动路了，骑摩托小心点儿，我也没见你骑过摩托啊，阿牛在家，你们别喝酒，记着，你要当爹了，骑摩托不许喝酒。”

“放心，我骑摩托有十几年了，你没见我骑摩托，以前这哈达马也没摩托啊，就李剑那辆，从上海给他订做的，警车知道吧，不能随便骑的。”

李剑的摩托是公安部从上海订做的，这事儿，钱凯是怎么知道的？

钱凯在破获熊罴制毒贩毒集团案中，是立了大功的，为了安全，只能隐姓埋名，组织上同意他留在杨花镇生活，从此蛰伏，等待唤醒，也可能永不唤醒，就在这个边陲小镇，了此一生，这是悲哀，还是幸运。

知道他的人，只有李剑，李剑留在杨花镇，也是因为钱凯。

钱凯想起了一首诗，他记不住，就依着那诗的意思自己念叨着

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种地，做饭，打扫院子。

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几只鸡，养一条狗，疼爱妻子，关心朋友。

从今天起，不惹是非，不洗征尘，无闻无求。

把这些鸡粪全都拉走。

钱凯去秀贞那里说要买她的鸡粪。

秀贞说：“都给你，你不用给我钱，你要鸡屎干啥？”

钱凯说：“那就说好了，都给我，干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