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冰荒原的六个多月时间,林秋雨听到了不少关于圣城的传闻,以他的理解,如果他想要揭开圣城的秘密,相当于两百多年前,一个人单枪匹马的突入到某个漂亮国的政治中心,在总统的办公室里,翻看密级最高的绝密文件。这两件事的成功机会都趋于负数,假如真的去这么做,更像是疯子的臆想和白痴的自信。他没有能力去揭开圣城的秘密,也没有义务去做这种必死的事情。他最重要的事情是活下来,等待某个节点的到来时,还有回到过去的一点希望。虽然这种希望非常的渺茫。但是这非常渺茫的希望,是他在这个该死的世界,活下来的所有意义。肋下的伤口,又传来间歇性的剧烈疼痛,林秋雨舒缓了一下身体,让这种剧烈的疼痛拉回自己发散的思维,他依旧能清楚的回忆起昨天晚上,那场生死厮杀的所有细节,也清楚的认识到,在极冰荒原上活下来,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尽快让身体恢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情。看来需要冒着暴露的风险,启用那些隐藏的物资。林秋雨向河道的远处看了看,没有看到叶谷雨的强壮身影,他闭上眼睛想了想,叶谷雨这个憨货,值得有一天,成为自己的生死战友。天色逐渐变的昏黄,河道的远方,终于出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林秋雨盯紧那个逐渐靠近的身影,手边没有那把锐利的钢刺,他只能摸起身边一块坚硬的碎石。借着昏黄的光线,林秋雨远远的分辨出靠近的是叶谷雨,他盯着这个憨货的腋下看了看,朦胧的看出来,这个憨货的腋下,似乎夹着一个狼皮的“包裹”直到叶谷雨这个憨货,走到跟前的时候,咧了咧大嘴,漏出一点敷衍的笑容,林秋雨才看了看这个憨货腋下夹带的那个女孩,放下手里攥着的石头。叶谷雨一屁股墩坐在地上,没有一点的怜香惜玉,松开胳膊,让那个女孩,就像随手丢下的一个“包裹”。他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的嘟囔着,“她扭了脚,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另一条河道里往前爬,看到我都不知道喊一声。”
叶谷雨抬手扒拉了一下女孩的脑袋,让她蜷缩的身体向后一仰,漏出一张泪流满面的消瘦面孔。“你是个哑巴?扭了脚的时候也不知道喊我一声?”
女孩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脚上的扭伤让她疼的,她瘦弱的身体微微的抖着,没有去擦脸上的泪水,就像真的是个哑巴一样的一声不吭,半仰着身体,用两只细瘦的胳膊,突然抱住叶谷雨的大腿。她抱的很紧,就像溺水的人,死死抱着河里飘过来的一根浮木。林秋雨的嘴角扯了扯,眼神怪异的看着眼前这对,再次重逢的怪异组合。似乎感觉到林秋雨的目光,叶谷雨耷拉着一张大脸,看了看林秋雨怪异的眼神,有些羞恼的盯着女孩的脑袋,抽筋一样的抖了抖大腿,“撒开,撒开,你把我的裤子弄脏了。”
叶谷雨盯着女孩依旧紧紧抱着自己的大腿,扬了扬手,却最终只是扭了扭屁股。林秋雨始终一言不发,看着叶谷雨这个憨货,被动的接受着成为一个女孩的依靠,别别扭扭的表现着一种疏离的关心。那个女孩直到现在,也都没有发出一点的声音,眼泪还是一直在涌出眼眶,不仅没有撒开细瘦的胳膊,反倒让整个瘦弱的身体,都开始紧紧依靠着叶谷雨的大腿。场面突然有些怪异的安静,叶谷雨这个憨货,腰背僵硬的挺的笔直,两只粗壮的胳膊,没着没落的架在半空,他的一张大脸上,是一种憋闷之极的无奈表情。最终这个憨货,用力的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你先撒手,让我看看你的脚。”
女孩稍稍松开自己细瘦的胳膊,畏畏缩缩的抬脸看了看叶谷雨,伸出自己瘦长的右腿。短到小腿的狼皮皮裤,如果没有那双松松垮垮的狼皮靴子,女孩脚踝之上的小腿皮肤,就要暴露在零下五十多度的严寒和寒风之中,叶谷雨轻松之极的拽下了女孩右脚的狼皮靴子,他抖了抖这只肥大的狼皮靴子,从那磨秃了狼毛的靴筒中,纷纷扬扬的落下来,很多颜色发黑的枯烂苔藓。就靠着这些塞在靴子里的苔藓,女孩勉强的让这只肥大的靴子,能够裹住红肿的右脚。她的脚背上,有一个红到发亮的血泡,脚踝的位置,肿的就像鼓起的山包。她的右脚扭伤的非常严重,已经失去了独自行走的可能。叶谷雨的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这个憨货使劲抖了抖女孩那只肥大的狼皮靴子,把靴子里那些枯烂的苔藓抖的干干静静后,他又从自己的靴筒中,掏出被锤打的柔软,干燥的茎杆纤维。他能做的只有这些。林秋雨看着叶谷雨将那些柔软,干燥的茎杆纤维,胡乱的塞进女孩那只肥大的靴子后,将那只靴子扔到女孩的面前,又自顾自的拽下腰里别着的一个皮囊。女孩已经感觉到什么,她看了看扔在身边的那只靴子和鼓鼓囊囊的狼皮皮囊,慢慢的蜷起腿,让自己蜷缩在一起,依旧无声无息的,就像被扔在荒原上的一个包裹。“我们今晚在这露营。”
林秋雨语气平淡,看了看抬起头的叶谷雨,“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哪里有泥炭?”
叶谷雨猛的站起来,就像发现猎物的一头黑熊,他点了点头后,就迈开粗腿,几步窜上了河道的陡坡。沉重的脚步,碎石的砸落。林秋雨看了看那个女孩依旧蜷缩在一起,一动不动,一声不吭,依旧像个被扔在极冰荒原的狼皮包裹。他在心里笑了一下,闭上眼,身心难得的悠闲又放松。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林秋雨听到远远传来的奔跑声音,他又伸出右手,摸到一块坚硬的石头,睁开眼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在已经昏黑的光线下,寻找着模糊出现的高大身影。叶谷雨这个憨货,离着很远就挥了挥手,林秋雨放下手里的石头,饶有兴致的转过头,看着依旧蜷缩的女孩。叶谷雨用皮衣下摆兜回来了十多块泥炭,最大的一块只有拳头大小,剩下的都是一些不大的碎块,只能升起很小的火堆。好在泥炭的燃烧热量十足,林秋雨也不是为了用这堆很小的火堆取暖,他只是需要有足够的照明。明亮的火焰只是照耀了不大的范围,叶谷雨蹲在火堆的旁边,一声不吭的盯着火堆,耷拉着脑袋,时不时的翻翻眼皮,偷偷摸摸的瞄上一眼林秋雨。林秋雨现在没有靠着那块石头,他坐在火堆的旁边,身体向右倾斜着,以免这种直立的坐姿会挤压着肋下的伤口,他伸出胳膊,慢慢的烤暖了自己的双手。“让那孩子过来,我看看她扭伤的脚踝。”
叶谷雨猛的抬头,盯着林秋雨眨了两下牛眼后,伸出粗圆的大手,扒拉了一下女孩的脑袋。缩成一团的女孩,身子微微的晃了晃后,再次紧紧的蜷缩在一起。叶谷雨又扬了扬手,看了看女孩身前扔着的那只靴子和狼皮的包裹,他喘了一口粗气,撅着屁股直起了身体,一把揪住女孩背后的皮衣,轻飘飘的把女孩拎到林秋雨的身边,就像随手拎起一只空憋的包裹。女孩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挣扎的动作,被叶谷雨这个憨货墩在林秋雨的身边,漏出那条扭伤的右腿。林秋雨用烤的温暖的双手,左手托着女孩冰凉的小腿,右手慢慢的摸着女孩肿起的脚踝。他轻轻的活动了一下女孩肿胀的脚踝,感觉到关节部位的顺滑移动,又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摸了摸脚踝的关节部位,没有摸到关节的错位和骨骼的变形。他有些庆幸,女孩没有伤到脚踝的关节,她应该只是因为穿了一双肥大的靴子,受力不均扭伤了韧带。冰敷,加压,固定好扭伤的脚踝,不用几天就能很好的恢复,女孩现在这么绝望,林秋雨也知道为什么。他也没说什么安慰的承诺,只是看了一眼叶谷雨,“把那把钢刺给我。”
叶谷雨从皮衣中拽出来那把钢刺递给了林秋雨。果然,这个憨货把钢刺捡了回来,林秋雨瞅了一眼钢刺上残存的一点血渍,把钢刺的刺尖伸向了火焰,又瞅了瞅叶谷雨狼皮皮衣敞开的领口,东一区的聚集地里,只有很少的住民,在狼皮的皮衣里,会穿上一件粗麻的衣服,因为神粮的坚韧茎杆,不仅在聚集地里是生存的必要物资,就连圣城,在每个收获的时节,也将这种坚韧的茎杆,作为聚集地里,敬献给圣神的卑微礼物。也许圣神需要用这些茎杆铺满肮脏的马厩,或者圣神需要用这些茎杆,烧死亵渎圣神的异类和魔鬼。不管如何,东一区的聚集地里,只有很少的住民,脱下狼皮皮衣后,还能有一件粗麻的衣服遮挡身体。叶谷雨这个憨货,恰好就是这很少的住民。“把你里面的衣服撕下来两块。”
林秋雨没管叶谷雨这个憨货会不会乐意,他看了看钢刺已经烧红的刺尖,攥住女孩细瘦的小腿,用通红的刺尖,挑破了女孩脚背上那个红亮的血泡。耳边听到刺啦,刺啦的两声裂响,林秋雨抬起头,接过叶谷雨这个憨货,递过来的两片麻片。这两片麻片又大又长,似乎还带着叶谷雨这个憨货燥热的体温,林秋雨把其中的一片麻片以交叉缠绕的方式,裹好女孩扭伤的脚踝后,他敞开自己身上的皮衣,用另一片麻片,开始仔细裹住肋下的伤口。明亮的火光中,女孩的身体动了动,犹犹豫豫的探出手,慢慢伸向叶谷雨的小腿。林秋雨砸了咂嘴,眼瞅着叶谷雨这个憨货,扭脸看着另一边的河道,慢慢的矮下身子,坐在女孩的旁边,对从新死死抱住他大腿的女孩看都不看一眼,只是这个憨货拧了拧屁股,偏了偏强壮的身体,挡住黑夜来临时的寒冷北风。那堆很小的泥炭火堆,似乎燃烧的火焰更加的明亮。极冰荒原的这处深深河道中,寒夜,苦旅,温暖的一堆碳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