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因为圣餐引起的厮杀,也因为圣餐暂时的结束。这场厮杀,初始是野蛮的贪婪,结尾是极冰荒原的传统。叶谷雨背着那个狼皮的包裹,包裹里有三百多块圣餐,包裹不到二十斤的重量,轻飘飘的压在他的肩膀上,却有让他尤为愤怒的沉重。因为,矮腿“猩猩”那恶心的羞辱,一直在他的脑子里盘旋着。那些恶心的羞辱,像是扎进心里的一把骨刺,阴险又狠毒,狠狠的,刺破了他心中良善的平静。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去抢别人的粮食?为什么我,不去当羞辱别人的野兽?难道就应该,一年有很多时候都饿着肚子?叶谷雨一把拉住身边的男人,重重的将狼皮的包裹塞进他怀里,转身迎向慢慢悠悠缀在最后的林秋雨。低头慢慢踩着坚硬,冰冷的地面,林秋雨看到身前出现了一小片遮挡掉阳光的阴影,他抬起头,首先看到一个起伏的胸膛,再仰了仰脸,就看到叶谷雨那一张憨憨的大脸,紧紧咬着的牙冠,让他腮边的咬肌棱角分明,一双又大又圆的“牛眼”中,布满了网状的腥红血丝。林秋雨猜到这憨货为什么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还没等他开口,林秋雨向右挪了两步,错开这个憨货像是一块门板的强壮身体,对着那二十几个不知所措的男人摆了摆手。看着那二十几个男人走远了一些,林秋雨又探头看了看远处安稳的露宿营地后,转过身来,安静的看了看叶谷雨布满血丝的眼睛,林秋雨错开了视线,看着远处的极冰荒原,好像欣赏着阳光下的难得风景。叶谷雨突然就感觉到,自己燥热的身体,像被浸透了刺骨的冰水,他下意识的搓了搓自己粗砾的大手,稍稍斜了下眼,偷偷瞄了瞄林秋雨平静的表情。现在的极冰荒原上,他只怕两个男人。他爹,身边永远有一根粗圆的木棍,小的时候,他非常害怕那根圆溜溜的粗木棍,隔三差五的,那根木棍就抽的他鼻青脸肿,就这么打着打着,他长大了,到了现在,他看到他爹抄起那根木棍,马上就能知道,他爹的心情其实不错,至少自己,不痛不痒的挨上几下,随后,就能够混上一把,烤的焦香酥脆的黄豆。他最怕他爹,一声不吭的低着头,白白的头发,看起来就像,极冰荒原上冬天的雪粒。眼前矮小的男人同样如此。他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喜欢用脚去踹自己的屁股,只是每一次,当坚硬的靴底,碰上肉嘟嘟的屁股,叶谷雨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上,会有一种懒洋洋的轻松。叶谷雨最怕他,安安静静的一脸平静。但是,自己的决定却没有错!深深的吸了一口冰泠的北风,叶谷雨咬着大牙,恶狠狠的从心里蹦出来的声音,带着兴奋的暴虐和压抑的冲动,“我们晚上,去抢他们的粮食!”
林秋雨的表情一愣,眼角的皮肉在轻轻的抽动。他完全没有想到,叶谷雨这个憨货,竟然提出,这么“合理”的一个要求。合理吗?在科技发达,物质丰富的文明社会,阳光下的阴影中,都藏满了贪婪的欲望和班班的血泪,何况是现在,两百多年后的今天,地球依旧处在核爆的寒冬之中,林秋雨不知道地球上有多少幸存的人类,他现在仅仅知道,在极冰荒原上,圣城依靠着神圣骑士,以绝对的武力,暂时稳固了人类社会生存的秩序。但是这种依靠武力建立的秩序,没有法律的审判,缺少道德的约束,饥饿的人类,为了生存,让善良和品德,只能沦落成为,冰泠饭团上的一点点缀。林秋雨不是高高端坐在云端上的圣母,也不是杀人如麻的凶残魔鬼,他在忠诚和纪律中,曾经抬起的枪口,击杀的都是文明社会中,被普世的道德,完全唾弃的渣子和败类。他没有经历过真正的饥饿,他现在依旧在迷茫之中,试图找寻到,曾经无比熟悉的道德标准。叶谷雨的要求真的合理?林秋雨突然感觉到,三十多年那些经典文学的熏陶,让他在一个连名字都不会写的憨货面前,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语。他有些烦闷的皱了皱眉,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你们没有抢过别人的粮食?”
叶谷雨的心脏一阵突突,他仿佛又看到了他爹那根粗圆的木棍,“俺爹不让,他说不能为了口吃的,活成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恶鬼。”
林秋雨长长的舒了口气,他对眼前这个憨货的亲爹,那位圣城所谓的“神使”,心中突然生出了无限的好奇。但是,今天的叶谷雨,却执拗的觉得,就算是恶鬼,也该填饱自己的肚子,“我们晚上,去抢他们的粮食!”
林秋雨心情复杂的看了看叶谷雨用力攥紧的硕大拳头,这个高大的憨货,相必在做着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决定。哪怕饿着肚子,人都不会失去自由思考的权利。林秋雨虽然能够轻易的击倒这个高大,强壮的憨货,却不能轻易的去决定,他今后是走向阳光,还是走向漆黑的地狱。因为这里是极冰荒原,因为这里充满了贪婪的欲望,因为这里充满了暴虐的杀戮。因为他没有权利,在填饱肚子的幸福中,厌烦的去唾弃,冰泠饭团上的每一点血污。他平静的看了叶谷雨片刻后,略微用力的点了点头,“好,我们今晚去抢他们的粮食!”
林秋雨摆了摆手,止住了叶谷雨兴奋的冲动,“但是,你要告诉我,我们最后,还能去抢谁的粮食?”
林秋雨平静的声音,盖过了北风舒缓的啸声。他没有期望叶谷雨能给出圆满的答案,因为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在这个渐渐抛弃了善良和道德的时代,他是不是还能心怀光明的走向阳光,还是心安理得的拥抱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