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杉树在秋风的蛊惑下,套上了一层铁锈般的长袍,那些纤细的枝叶带着极度不舍,在微风下簌簌零落。
“那条恶蛟不除,你以后别想安宁!”李青山枯瘦的手指缩在袖筒里,把玩着五色串休,他的眉头舒展开,笑着说道:
“况且时间的多少,在俺这儿从来都不是大问题,问题是有些人却喜欢浪费它!”“你有什么根据?别说符纹波动这事儿!”
花纹莫名的愤怒。
“跟你前世有关!”李青山慢吞吞说道。
“又来?你口口声声拿我的前世勾引我,却总是不愿意说明白!”花纹气鼓鼓的看着李青山大声说道:“什么大阵勘守人,跟我有个屁的关系!”
“俺要说的恁其实早就明白,也就是恁心里所想的!”
李青山咳嗽了几声,平复了一下胸腔里的痛感,又降低音量说道:“道家有四象,太阴、太阳、少阴、少阳;四方神之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也叫四象;一年中的春夏秋冬还叫四象!”
“别跟我废话!说重点!”
花纹感受到了李青山身上的寿元在快速流逝,他不客气地提醒道。
“俺的时间用不着恁来提醒!”李青山被打断思路,有些不满,他抬起手按住花纹的肩膀,又说道:“安心听着就行,别那么多废话!”
“请!”
花纹扭动被对方按住的肩膀,挪动了几下屁股,错过一个身位后,伸出手掌说道:“我看你还能说出什么鬼花样!”
“五行生克三分水,东之青龙为木,西之白虎为金,南之朱雀为火,北之玄武为水! 恁不知道的是土之黄龙坐镇正中,恰好与木火土金水相对应,而土独占三分,就是恁的三分水!但是泽泽无水为困,所困的也是你!”
李青山悻悻的收回手,捡起枯树枝,在地上画图,接着又说道:
“两万年前第一次土龙移位,玄武也跟着错了位!玄武错位,那么其余两位也不是省油的灯,它们相互间拉扯着,产生了剧烈的符纹波动,为此毁灭了上古文明! 那些侥幸存活的道家后人们为了报复,就自发联合起来,以燃烧自己的寿元为代价,硬是用自己的尸体为阵眼,铸成了一个‘困’字大阵,也叫锁魂阵。 可是大阵的运转需要道法符纹的加持,可以理解成修补和维护,可单凭后来的那些学艺不精的道家遗种余孙很难做到,只能堪堪维持着!”李青山又在土龙所处的中部位置画上一个圈,刚想继续说,就被花纹打断。
“既然土龙经常惹出麻烦,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它?”花纹哼了一声,一针见血的指明要害:“干掉它,用新的阵法取而代之!”
“嗯?”
李青山捏着树枝的手顿时僵住,他眨巴着不甚清明的眼睛看向一脸杀意的花纹,有些不可置信,而后才又砸吧着嘴说道:“欲谋事,必应天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花纹脑中浮现出一种想法,但一闪即逝,无从抓起,最后只能撇撇嘴不说话。 “恁是不是想说,上天好生,虽九死必有一生?”
李青山见花纹想说又没说的样子,提醒道,见花纹摇头,他又继续说道:
“这样艰难的情况一直到了五帝时,出了一位叫闻的人,他以伏羲八卦为原型,又以河图数推悟出了五行相克和四象不和的道理。 顺势创造出了一套完整的杀伐决,弥补了伏羲八卦只困不杀的缺憾!再后来,闻带领的七位弟子刻苦钻研其演生出的先天八卦。 就在五行再次觉醒,谋求脱离困字大阵的时候,它们就感应到了毁灭的危险,但这时它们显然已经来不及隐藏,就被闻带着的徒弟以七个方位,形成七星诛杀决,灭杀了五行的四象最后的初始形态。 这就是五帝时期,曾发生过的五次最大规模的战乱的原因! 五次战乱也彻底改变了坤(地)的样貌,四象形态毁灭后的力量也开始消弱,分离,最终瓦解,它们的神识被伏羲阵法烙困在了四个方位,并最终向闻承诺,坚守四方安宁,从此不相往来,直到修成神位。 但谁又能看的那么遥远呢?女娲娘娘精心谋划的四象镇守局,还不是被身为阵眼的它们时常逆反?”“土龙呢?你好像没提到!”
花纹眯着眼睛,盯着地上画出的线条,问道,熟不知他已经着了老头的道,成功的被吸引了注意力。
“问题就在这儿了,它自始至终未现身过!谋划的是它,不死心的也是它,一直在伺机恢复其初始形态的还是它! 但此时的闻历经大战,隐隐已经触摸大道,自觉时日不多,所以他仙去后留下遗志,命后辈大阵勘守人世代联防,防的就是位于大阵中心的土黄龙,防止中原再次陷入劫难!”“搞了半天还是没杀掉它!”
花纹撇嘴,摘掉落在头上的松叶,说道:“然后呢?”
“世间事儿哪有那么容易!”
李青山叹息,揉着眉心,他感觉失去了道法以后,身体上出现从未有过的疲惫,连说话都觉得很累:
“符纹气息的感应很简单,每次施法时都要勘测五行方位,和空间的位置转变,才能窥测和借用平行宇宙之力,完成符纹的形态转变! 用现代的说法,就是利用量子力学,和中子射线的聚合能力!我们道家说的阴阳无极门,那个关联宇宙的平行口子一直在,只是寻找的时候要花点时间,要不然哪有那么多能量供我们驱用!但是,大天师使用道法就不需要这么麻烦!”“你见过么?”
花纹对大天师的道法很感兴趣,盯着李青山脸上的褶子问:“大天师的道是什么形态的?”
“没有!”
李青山难得露出一丝尴尬,丢掉手上的细树枝,说道:“俺五朵山道法最高的也只是小师叔的天师境界!
至于大天师嘛,啧啧啧,这需要恁不断地感悟,以期提高自己道法符纹的驱用能力,和引用空间力量的便捷方法,这样才能觉醒大天师的魂力,成就大天师的道!”“哼!传奇也好,神话也罢,也仅仅是一阵子而已!”
尽管花纹对道法很向往,但他还是觉得好人没好报,自己也不想去主动承担那个对自身来说毫无意义的责任,他故意不去看越发虚弱的李青山,和他有点像水杉树皮的脸庞,自顾说道:
“现在的人们被无处不在的欲望充斥着,他们目光游离,态度也是十八变! 而与其自身无关的事情,也仅限于他们饭后的谈资,就算是偶尔想起,又有几个呢? 你看近代的两次国难,有多少人记得?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的英魂,又有几个后人祭奠? 我爷爷说的对,这世上就没什么东西不会过期,再刻骨铭心的伤痛都会变成事件,最后变成传说!”“老子撕烂你的嘴!”
李青山突然咆哮,样子狰狞可怖,他为花纹的不务正业和不思进取而生气,为花纹片面的价值观和狭隘的思想而悲愤:
“入世修行就为了让人敬仰?修习了道法就是为了炫耀?如果这是样的话,俺宁愿戳瞎双眼也不愿见恁哗众取宠的狗屁大道!”“来来来来,给你撕!”
花纹伸过头,拱进对方的怀里:“你不要想着把那些乱七八糟的责任强加给我!”
“六世二甲一丁人…俺也只能算出模糊轨迹,不能看清内容!不管恁承不承认,这就是属于恁的卦言!”
李青山感受着钻进自己怀里的小东西,又突然心软,他轻轻拍着花纹稚嫩的后背,好一会后才叹了一口气:“滚蛋!”
“老头?你敢不敢跟我打赌,我现在就去校广播站说世上有鬼,你觉得他们信我还是笑话我?”
花纹站起身,把外套披在身上,指着教学楼的方向大声说道:
“不是时代变了,是欲望更强烈了!你没感觉到吗?你自己就欲望很强烈,为什么还非要反问我?”“哼!无知之徒!”
李青山捂着胸口,两个月前道法反噬的伤一直没好。
“你说的落俗嘛!大家都是俗人,为什么还非要逼着我当去圣人?先不说我能不能做到,就算能做到我也不想去做!”花纹用衣服袖口胡乱擦着脖子上快要干透的汗水,气急败坏: “独善其身才是正道!”
“呵呵呵呵…独善其身?哼…总有一些人,会为自己的选择而感到遗憾,这遗憾中夹杂着的是无限的落寞,俺也是!”
李青山双手扶着树干,艰难站起身,他颤颤巍巍的走向教学楼,好像一瞬间行将就木,又苍老了一百岁一样,他佝偻着背,喃喃自语: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分散逐风转,此已非常身!”花纹捡起李青山坐过的地上留下的手串,眯着眼看着他的背影,他发现老头的背影很萧索,也很孤寂,就像古河道里的那条大蛇一样。 这一瞬间,花纹觉得很委屈,他伸手指着周围想痛快地骂一场,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原因是不知道骂谁。 齐洁在会议室听了两个小时,也装作很认真的记录着领导们的指导思想,可她还是满心疑惑,与杜副校长小心翼翼地交流:“这突然到访咱们学校的大佬们,到底要干啥?”
“那个穿着深色中山装,一言不发的年轻人又是谁?为什么正副市长老是看他,还没人给介绍一下?”
得不到答案,齐洁又看向花镇海,后者抿嘴眨着眼睛回应:
稍安。 扯淡实在无味,众人又只能陪笑附和,还不敢发火,连尿遁这一招都不敢用。 未果看着会议室里的挂钟,急忙走出会议室,众人也匆匆结束这场毫无目的的会议,纷纷走出会议室,跟在未果的身后。 未果来到楼下,有些焦急的看向学校操场的方向,就见到师父被一个小男孩搀扶着,他离的老远都能看到那小子戴在手腕上的五色串珠。 他心神俱震的同时,也终于明白师父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跟着这小子,这可是小师叔祖的道器啊,平时连师父摸一下就能被追着骂上一天的法器。 等他们走的近了,未果赶紧上前搀扶住师父,走向车的方向,而后者只是强挤出一丝笑容,就算是跟一众人打过招呼了。 正副市长诧异的看向花纹,接着又看向师徒两人的背影,最后一同转身看向齐洁。 齐洁则转身对准身穿陆军少校常服的花镇海,他们顿时了然,而后匆忙走向所乘坐的车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