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里泛着腐烂的气味,八岁的小女孩颤颤巍巍地坐在角落里啜泣,红色的鼻尖上挂着水珠,她哆嗦了几下,站起身,把院子里的废纸壳盖在奶奶身上,她木木地看着周围,老旧的灰墙掉着渣,饭桌上已经发馊的饭菜蝇虫乱飞,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知道。 收废品的老张骑着老三轮,一蹬一转,龟爬似地上坡,脚一停,轮子顺着下坡路自己滑下。 老张挨家挨户收旧物,在他的观念里,体统不能变,奈何雨打风吹,雪落冰下,终年如一日。不然自己不是死于饥饿就是孤苦。 “收——旧——件!”
嘹亮干哑的嗓音穿透力极强。 他动作缓慢,举手投足间或像树懒,慢慢的动,慢慢的理。 “荣荣,让你奶奶把东西拿出来吧,我就不进去了。”
老张跳下车,笨拙地站稳。 小女孩站在门口不敢动,泪痕依旧清晰可见。 老张见她异于平常,问道:“怎么了?”
荣荣不说话,只是呆呆地站定,满眼乞求和楚楚可怜。 老张撇开小女孩径直走到庭院内,模糊的味道逐渐清晰,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老张掀开一层又一层的废纸壳,定睛一看,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他不管不顾地跑出去,拉住荣荣骨瘦嶙峋的小手:“你怎么这么烫!”
反手贴在她的额头,烫如火铁,“走,爷爷带你去医院。”
小女孩起初还有些不情愿。老张再清楚不过孩子心里想的什么,“奶奶没事,你先和爷爷走,你去医院,爷爷管她。”
他哄着小女孩,荣荣才略有动容,脚步挪动几分。老张不敢耽误,一使劲儿把荣荣抱上三轮车。 …… 莫小年刚准备去休息,换下一个班的同事来顶替她,就在这时,老张抱着烧得迷迷糊糊的荣荣在大厅叫喊医生。 “大爷您先带上口罩!孩子交给我们!”
莫小年小跑过去,她远远就注意到这个快要昏迷的小女孩。 老张从兜里摸出口罩,已经皱皱巴巴的一张蓝色布料。 莫小年接过孩子,提醒他::“您……这不是口罩啊。”
老张一顿,眼神躲避不及,含糊不清地说:“就是就是,你先把她带走。”
“小李,拿一张医用口罩给他!”
莫小年不听解释,招呼同事给他拿了一副口罩戴好,并且警告他进出医院必须带口罩,否则禁止进入。 老张苍老的手掌紧贴,连声道谢:“好好,谢谢谢谢。”
荣荣被送上急救移动病床,推进了拥挤得不成样子的急诊室。 老张心石落地,才猛然想起女孩家有一个死人。他迈着遑急的步伐往回赶,一步长一步短。 荣奶奶尸骨未寒,在家突然离世,老张没有什么亲人,一直是单打独斗一个人,正紧要关头,他根本找不来人安排荣奶奶入土为安。于是老张选择了报警处理,自己便回到医院安抚荣荣。 “那个小女孩是什么病?是N7V9流感病毒吗?”
莫小年换了班还紧追不舍值班医生,询问小女孩的治疗结果。 医生翻开经手病人的病历本,“她高烧不退,初步判断为流感病毒携带者,和她接触过的人都要隔离,她接触过什么人?”
莫小年想起那个使用布料口罩的大爷,“是个大爷,应该是她爷爷,他口罩不规范,可能也会感染。”
医生郑重其事地说:“想办法联系这个家属,居家隔离处置。”
“好。”
老张回到医院,抓住一个护士便问荣荣在哪个急诊室,护士们正是繁忙的时候,来来往往应接不暇,自然顾不上他。 “去前台问。”
所有人都这一句话。 莫小年眼睛尖,在人群中一眼就看见朽迈的老张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她穿越人群拉住他,“大爷,这边。”
老张好不容易看见一个眼熟的人,喜泪将溢,“姑娘啊,你看见荣荣了吗,就我带来的那个小姑娘?”
“在重症病房观察呢,初步怀疑为病毒感染者,您接触过她,也需要隔离观察。”
老张傻了眼,“我也要……” “您知道您孙女和什么人接触过吗?”
老张的脑海里闪过去几张垂老腐朽的面容,极度苍白,毫无血色。 “荣荣不是我孙女,我只是认识她奶奶,她奶奶没了,在家没的,我刚叫警察过去收尸。”
他句句属实,声泪俱下。 莫小年被迅速感染,眼角也泛起了泪花,“先带您去重症病房,然后隔离观察好吗?”
老张乖巧如孩童:“好。”
本就经不起二度伤害,可是灾祸一起接着一起。 东南路有一家居民楼天然气爆炸,一死两伤,其中有一位伤者是消防官兵。救护车呼啸而来,谁都不敢在生命面前耽搁片刻,即使精疲力尽,伤员还是以最快速度送进抢救室。 “拜托医生,一定救他,他是去救人的!”
三五消防员站成一排把医生包围住,他们灰头土脸,血与尘混淆不堪凝固在衣服和皮肤上,眼泪流淌下来,从清透晶莹到污浊难辨只需要一秒钟。 医生冷静安抚:“我尽力,你们不要围在门口,戴好口罩去处理伤口,流感病毒肆虐的特殊时期保护自己作为第一要务。”
消防队队长把队友推开,给医生让出抢救的路,“好了,都别哭天抹泪的,把口罩戴好了,出去等。”
他们服从命令,颓丧着脸走出去等待。 “小年,小姑娘醒来就一直哭,顾队顾不上让我叫你去看看。”
吴伯宇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指着荣荣的病房忧心如焚。 莫小年连声应允,跑向荣荣的病房。 小女孩醒来发现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加上身体不适,直接号啕大哭,欲罢不能,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扑扑朔朔掉下来,恰逢顾洲巡查病房,见状也束手无策。 “什么情况?”
莫小年立刻赶到。 “一直哭,不说哪里难受,可能是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顾洲忧心忡忡,想帮忙却又什么都帮不上。 小女孩平时都和奶奶住在一起,见到生人第一反应是害怕,自然不敢听信顾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