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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帝王的心腹大患》 文/弃脂焚椒 盛夏,华国博物馆。 錾满珍奇异兽的纯金酒盏,在灯下散发着熠熠光亮。 “……在周楚两朝,只有皇室成员可以使用纯金、纯玉质地的酒器。”
清润的声音,如戛玉敲冰,带走了游客因天气燥热而生出的不耐烦感。 就连一旁从进博物馆起,就吵个不停的小孩,也暂时安静了下来。 说着,江玉珣便向展柜侧面走去,将这里留给游客拍照: “从盏底铭文可知,这件酒器为周朝所制。周朝一世而亡,周太.祖应长川没有后妃、子嗣,我们据此推断,这件酒盏的主人,很可能就是应长川本人。”
下一秒,金盏便被游客团团包围。 “草,太华丽了!”
“要是我生在大周就好了,开疆辟壤、青史留名,这不比上班有意思多了?”
说着,一脸中二的年轻游客,还忍不住回头向江玉珣找认同,“你说对吧,小江老师?”
说完,又有游客跟着点起了头,脸颊随之泛起浅红。 江玉珣:“……” 真敢想啊。 大周虽然一世而亡,但是周太.祖应长川终结乱世、开疆辟壤的故事却流传至今。 几乎每年,都会有以他为原型的影视作品被搬上荧幕。 主人公或是与他谈恋爱,或是与他打天下。 掀起一阵又一阵的腥风血雨。 且不说按照史料推断,应长川不近美色,对谈恋爱这件事没有半点兴趣,大概率是个无性恋。 单单是“穿到大周”这个愿望,在江玉珣看来就有够离谱的。 暑期的博物馆塞满了游客,人多到连空气也变得稀薄。 江玉珣忍不住微微皱眉:“应长川□□专断、穷兵黩武。就连王侯将相在他手下,都活得战战兢兢,随时有可能命丧黄泉。占王朝人口大头的普通百姓,更是叫苦连天——” 话还没说完,江玉珣便注意到有几个小孩,打闹、推搡着向自己所在的位置挤了过来。 他下意识后退,却被展柜拦下。 混乱间躲闪不及,小孩终于还是“砰”一下撞在了他的身上,推着他向斜后方倒去。 “啊——” 伴着游客的惊恐尖叫,江玉珣的身体彻底失去平衡,重重地撞在了另一组展柜的尖角处。 锐痛从脑后传来,倒地的那一刹那,江玉珣只看到展柜里的金盏,仍在灯下闪着刺眼又夺目的光亮。 就像是小心眼的应长川,在嘲笑他似的。 下一刻,便彻彻底底地失去了意识。 - 余霞成绮,溪静如练。 位于羽阳宫西北侧,被溪水环绕的兰池殿,早早点上了灯火。 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趴跪在地,正抖如糠筛,声泪俱下说个不停。 ……这是,话剧? 头还在晕痛的江玉珣看了半天,才迷迷糊糊地想起眼前这场戏,源自哪段历史故事。 周太祖三年,有贵族暗中勾结西南十二国谋反。 没承想应长川不但成功反杀十二国,甚至还借此机会,第一次将越岭以南的土地纳入版图。 这一幕正是应长川战胜回朝后,在宴席上清算谋反贵族的场景。 在历史上,眼前这名贵族,宴后便被五马分尸,弃于荒野了。 果然!见事情彻底败露、求情无果,原本跪在地上的贵族索性破罐破摔。 他冷笑着起身,想用手指应长川,却抖个不停,半天都没法将胳膊抬起。 最后,只能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吾,吾等乃替天行道!陛下登基后迁毁祖庙、不敬鬼神,这都是昏君之为、暴君之行啊!”
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最上席者轻放酒盏的声音,也因此变得格外清晰。 哦豁。 听到这里,江玉珣的脑袋,终于不再那么昏沉。 周太祖灭神,后世无人不知。 比起谋反,应长川或许更讨厌听到这种有关鬼神的言论。 江玉珣忍不住抬头,朝殿上看去。 可惜高台之上灯火昏幽,他第一眼只注意到,案上摆着的纯金酒盏,竟做得以假乱真。 要不是新了一点,江玉珣甚至会以为是有人将馆里的文物,给偷了出来。 “江玉珣,江玉珣……” 正想着,江玉珣忽然察觉到自己衣袖,被人轻轻拽了一下。 他转身看到,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少年,正一脸愁容地看着自己,并压低了声音提醒:“别乱动。”
江玉珣这才发现,自己居然是像古人那样,双膝跪地、脚背着地正坐在这里的。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腿都没了知觉。 ……看场话剧而已,有必要这样沉浸吗? “暴君?”
上席者似听到什么有趣的话般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又问,“诸爱卿以为呢?”
他的声音低沉而慵懒,语气漫不经心中又透着一股难掩的危险。 像是将一杯鸩酒,缓缓摆到了众人面前。 开玩笑,只有不要命的人,才会在这个时候和他搭话吧? 应长川□□、好杀,这个时候绝对不能与他搭话,一定要努力装死,尽量避免去触他的霉头。 正坐太久,江玉珣的肩背,忍不住轻轻地晃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玉珣总觉得,整座兰池殿,好像都随之静了一静。 气氛使然,他也与众人一道低头咬紧牙关,努力降低存在感。 ——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江玉珣屏住呼吸,在心里默默念叨。 一秒,两秒,三秒…… 四周一片寂静。 就在江玉珣以为不会有人搭腔时,一阵清润又略带少年气的声音,竟突然响彻了整座兰池殿:“陛下□□专断、穷兵黩武。朝堂之下民生凋敝,百姓莫不是叫苦连天……” 说得对! 江玉珣不由眼前一亮,他没有料到,这世上居然有人和自己想得一样。 只不过,这段台词怎么有些耳熟? 甚至于就连声音,都像是从哪里听过。 腿部的酸麻感延迟袭来。 连带着被撞晕的头脑,也逐渐清醒。 江玉珣终于意识到,方才那阵,似乎是自己的声音…… 他看到,身侧的雁鱼铜灯,形态与华博馆藏的一模一样。 只是灯上多了漆彩的雁翎与鱼鳞,不再是青铜外裸的模样。 眼前器物,如果是话剧道具的话,也未免做得太过逼真了吧? 江玉珣的背后,不由一阵阵发起了寒。 ……不会吧。 “穿越”两个字,有些突兀地出现在了江玉珣的脑海之中。 江玉珣想要催眠自己,这一切不过是撞了后脑勺后做的一场梦。 但是腿上清晰的酸麻感,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梦境绝对不会如此真实。 话音落下那一刻,周围众人均如见了鬼似地将目光投了过来。 他身边那个少年,脸上更是瞬间就失了血色。 江玉珣终于在这一瞬间,彻彻底底地清醒了。 ……事情好像有些棘手。 这一切并不是梦,更不是什么话剧。 而是穿越。 “快跪下。”
江玉珣余光看到,身边的少年,正努力向自己打着口型。 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但是大周官.员同应长川说话时,都是默认离席、伏跪在地的。 天要亡我……! 江玉珣的心情,愈发绝望。 他不是不跪,实在是腿坐麻了,难以动弹啊! 凉凉的水汽顺着九曲的回廊,传入兰池殿内。 刹那间便透过宽大的衣袖,带走了他的全部体温。 闭嘴,闭嘴,千万闭嘴啊! 天不遂人愿,江玉珣听到,自己的声音竟又一次响了起来。 “如此看来,的确难称‘贤明之君’。”
完了。 自裁重开算了。 江玉珣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莫非是摔到脑子的后遗症,自己怎么就忽然管不住这张嘴了呢? 身为皇帝的应长川,有个“不值一提”的小爱好,那便是发明酷刑。 既然能出现在宴席上,原主大小也是个有身份的人。 现如今,只希望应长川能看着这个份上,给自己一个痛快。 也不知道死后能不能穿回现代…… 兰池殿上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就连站在殿中央,痛斥应长川的中年贵族,都微微瞪圆了眼睛,将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绝望了几秒后,江玉珣反倒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地朝最上席望去。 横竖都是死,不看一眼应长川究竟长什么样,岂不是血亏? 身着柔蓝色锦袍的少年始终经坐殿上,如月光下的青竹般挺拔,不卑不亢。 他生着一双微挑的桃花眼,此时眼底正泛着浅红,可目光却是从未见过的坚定。 此刻,不只应长川在看他,兰池殿上,文武百官也惊恐无比地将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一双双眼里,似乎写满了—— “你不要命啦?”
五重席上的天子,不知何时拈起了錾满珍奇的金盏,在手中无比轻巧地旋了一旋。 接着,忽然缓缓地笑了起来。 十二冕旒冠珠帘轻晃,撞碎了兰池殿的灯火。 一瞬间明晦不清。 江玉珣看不清他的眼睛,也看不清他的表情,更难分辨他的心情。 只听到席上人似笑非笑道:“爱卿不妨细说?”